见到茅峥既有谋略,武功又好,种鄂的心情更加畅快了。得到神宗皇帝的赏识,又得到了像茅峥一样的英才,种鄂的心情能不好吗?于是种鄂和茅峥约定好一同出征的时间之后,便派人送茅峥回到了住处。

一路之上,茅峥气定神闲,但当其他人都走了之后,回到房间的茅峥胸中一股恶气冲撞开来,痛得他趴在床上不住的呻吟。好一会儿,茅峥才恢复过来,但他的衣服早已经被因疼痛而流出的汗水湿透。

“操戈术,这种邪术果然不能多用,用的多了我恐怕也会步了吴伯伯的后尘。不过我已经无路可走,只有靠军功,我才能走出一条自己的道路来。”茅峥稍定心神之后,便靠着茅山派的练气之法恢复身体。

那一日,从王安礼的府中离开之时,茅峥的心情还是很平静的。少年不识愁滋味,他还不明白自己即将面对着什么。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乃是人生的两大乐事。如果在王安礼的府中,茅峥说了一些违心的话,那这两大快乐都将属于他。但是茅峥知道,即使再让他选择一次,他也不会违背自己的真心的。

赴过琼林宴,成了天子门生,和一番士人谈天说地,茅峥也曾风光过。但是很快,茅峥就察觉到外界对于他的不友好了。在其他人带着礼物和名剌去拜访朝中权贵之时,茅峥只能独自待在住处静静地等待;去过吏部,询问了几次,茅峥已经明白他前进的道路已经被阻塞了。

而且祸不单行,吴中山因为修炼操戈术,终于也是出事了。刚到汴京之时,吴中山经常拿着那个小册子向茅峥问东问西。茅峥知道操戈术是一门邪术,也曾劝过吴中山,但架不住吴中山软磨硬泡,还是给他讲了不少东西。后来春闱接近,茅峥忙于考试,便没有再关心吴中山的事情了。

那一天他再一次从吏部回来之后,心中怀着无比的失落,只想和吴中山倾诉一下,因为吴中山是他在汴京最亲近的人了。可是刚回到住处,就见到几名皂吏,将他的住处围住,而吴中山躺在地上奄奄一息。原来吴中山因为修炼操戈术走火入魔,终究还是没有撑过去。

将吴中山安葬之后,茅峥独自一人在汴京之中,可谓无依无靠。短短的一个月,仿佛好几年那么长。心中彷徨之际,茅峥数次走到王安礼的府前,但最后的自尊心,还是没能让他敲响府门。

就在茅峥百无聊赖之际,西夏大乱的消息传了过来,随后便是神宗皇帝召见种鄂的这一幕了。

“冥冥之中自有天注定,看来西北才是我该去的地方。这是我最后的一次机会了,我绝对不能让它就此溜走。”茅峥心中暗道。

于是茅峥便开始多方打探关于种鄂的消息。他了解到种鄂这个人,打仗很厉害,但是为人也很是桀骜不逊。用兵打仗之时经常不停从命令,尽管不听从命令的结果是立下了很多功劳,但种鄂在士族中的口碑也不是很好的。

茅峥几番思量,他明白如果他不拿出一些真本事来,是不可能得到种鄂信任的。茅峥刻苦读书,又得到高人指点,在待人接物上没问题,见识上也很是高明。但因为读书时间太长,他的身体也是柔弱的。于是茅峥把那本他数次想要烧毁的小册子拿了起来,修习其中的秘术,只求可以尽快提升武力。

“操戈术毕竟是邪术,这上面的每一句话都是凶险无比,寻常人稍微修习,恐怕就会陷入走火入魔的境地。但这是廖种修给他的徒弟修炼的,他那个徒弟也似乎没有什么不正常的,看来与这个小册子相配的,应该还有一套法诀。”茅峥调理好气息后,心中暗道。他又把那本小册子拿了出来,反复念着扉页上的那四句偈语:“心为暗室,欲求为戈;顺逆伤己,动静杀人。”

百思不得其解之后,茅峥将那本小册子又揣入了怀中,自言自语道:“我还是不能明白这四句话是什么意思,但我现在是有欲求的。我一定要抓住这一次的机会,在西北之地建功立业。有了功劳之后,我才不会为了前程,而违背自己的内心。”茅峥心里想着,但他不知道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眼中已经透露出一丝狂热。

出京的时间到了,茅峥稍微收拾一番,就骑上了马准备随种鄂一起出征,他心里百味杂陈,只想赶快离开这个伤心之地。

“茅小友,请止步,我们家老爷想要请你一叙。”

茅峥回头一望,原来是王安礼府上的肖管家。

茅峥稍微犹豫,便骑着马跟随肖管家来到了一处水边小亭之中。王安礼早早就等在那里,手中的扇子不住扇着,但怎么也扇不掉额上紧皱的眉头。

当王安礼看到茅峥到来之时,眼中露出了责备的意思。

茅峥下了马,不紧不慢地走上小亭,然后在王安礼面前行了弟子礼。

王安礼示意茅峥坐下,然后带着劝诫的口气说道:“你呀你,怎么就这么犟呢?我怎么说也是你的长辈,你就连向我低个头、认个错都这么难吗?现在还来得及,只要你认错了,我立刻就可以向朝廷举荐你。你跟着种鄂那个武人,这可真的是在作践自己呀。”

茅峥低着头,但是用不卑不亢地语气说道:“我哪敢和王相公讨价还价。我只是想能够一直按照良知行事,如果错了,不用王相公找我,我自会前去请罪的,要打要罚,我也绝对不会有半点怨言。如果我没有错,我也不想争个什么理,我只想安安静静、一步一步向前走下去。”

“有气节是好事情。但你要明白,气节要用在正确的方向上,要是错了方向,越执着错的可就越远呀。”王安礼说道。

“我在很小的时候,就跟随王相公学习,他的一举一止我都看在眼里。我很清楚,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只希望可以做像他一样的一个人。”茅峥说道。

“兄长……兄长……这……这……你可想好了吗?”王安礼口结道。

茅峥望向了亭下流淌的汴河,用平稳但坚决的声音说道:“一生愿做东流水,百转千折不肯回。”

茅峥说罢,亭中的两人一时都是无语。

没过多久,茅峥起身告辞,骑上了马追随着种鄂向西而去。王安礼目送茅峥离去,回头也看向了流淌的汴河,只留下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