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影秋带着几分玩味,注视着萧裕纯的表情。萧裕纯喉头上下动了动,“小王倒是知道这把剑的来历,”萧裕纯一边说着,一边上前,抽出剑身,雪亮的剑身映着明亮的凤目。

“这把剑本是纯阳派剑圣孟寒江孟真人所有,曾大破苗疆五毒教,后被转赠友人,五年前由一个姜姓小官献与端王府,被当时的端王幺子萧裕纯留下,挂在自己书房墙上,昨天下午失窃。”

萧裕纯讲着自己的故事,口气无关紧要像是一个旁观者。他信手舞剑,其剑意比之已成京城绝景玲珑姑娘的剑舞,要豪迈英武的多。

“啪,啪,啪。”梅影秋拍着巴掌,脸上挂着笑容,但那笑容却停留在皮肉上,半分也未曾入了眼底。“小王爷这番剖白真是帮了影秋大忙呀,不过,若是小王爷觉得不便的话,这把剑的事情,我缓缓在往御前汇报?”

萧裕纯吁了一口气,恋恋不舍把剑收回剑鞘,重新放在梅影秋桌上,“该怎么说,梅大人职责所在,小王再有非分要求就太不识相了。”

不知为何,梅影秋眼中的失望一闪而过,却是在下一个瞬间变作没怎么下功夫的虚情假意,“影秋手头事情还有许多,圣上近日催的急,恕不远送了。”

萧裕纯嗯了一声,非常顺从的站起离开,走路的姿态有种潇洒决绝的味道。路边来来往往的黑梅卫完全没有把端王当皇亲国戚,该干啥干啥,扫地的那个小兵甚至还嫌弃小王爷踩着了他的一堆落叶,明目张胆皱着眉头。萧裕纯恍若未见,自顾自走出了黑梅卫的大门,踏上了自家的马车。

马车走走停停,萧裕纯掀开车帘一角。京都初秋,日光和暖,晒得人暖洋洋,街边屋顶上能见到晒太阳的懒猫,空气里是早开的桂花香,耳边听见街头巷尾的叫卖声,极富有生活气息的市井画面。

和明日谁做皇帝比起来,普通老百姓还是更关心第二天的米粮价格一些。萧裕纯失笑,放下帘子,闭目养神。

邵文远快要被逼疯了,逼宫的甲士毫无所获,就连端王府书童也一点线索没有。和这件事相关的人,不是人间蒸发,就是早邵文远一步被杀人灭口。邵文远深恨没有学到祖师爷穿梭在阴阳间,对话死者沉冤昭雪的本事,在不能完成小王爷嘱托的情况下,他认真考虑过收拾包袱逃到天涯海角。

最终还是亲爱的西风同志,向着困境之中的邵文远伸出了宝贵的援手。

消失了若干天的死人脸西风,朝着愁眉苦脸的邵文远递上了一叠整理过的纸张。“我说西风老哥,就不要在这个时候消遣老弟了,老弟我现在的心,那个苦呦,你快看外面是不是飘起了鹅毛大雪,那是我心里滴着的血……”

西风面对邵文远的胡说八道,蹙了蹙眉头,“你先看看手里的东西,我费了好些手脚才淘换来的。”

邵文远一页一页翻看着,嘴巴越长越大,纸头上歪歪斜斜记载的都是傅家亲卫出入京城时间,还有几个军营里立场倾向傅家子弟这个月下旬的参与宴饮的记录,包括了更衣时间和次数,傅雪彦出门的次数,其中要紧的一处,傅雪彦并未出门,但常去傅家看平安脉的郎中上门,不知为何没有见到傅雪彦的人。这个时间点恰是在神武门宫变前三天。

邵文远目光幽深,把几张纸按在桌上,满口感激,“大恩不言谢,过了这阵子风头,小弟请你喝酒!”

西风淡哂,非常不像他本人风格多叮咛了两句,“文远兄若是查出和傅家七夫人相关,务请慢一慢再呈给小王爷。”

邵文远露出了然于心的笑容,“这个自然,一定会帮大哥留心。”心里想着的却是小王爷能狠下心的事情,但下面人毕竟看着萧四娘长这么,有所不忍也情有可原,况且西风深藏不露,后面的人是圣上也未可知,当下满口答应。

兵分两路,邵文远略略向萧裕纯汇报了“自己”探查结果,就迫不及待要起傅家的底了,萧裕纯难得犹豫了起来,“傅家现下还未和我们挣个鱼死网破,贸然行事,万一打草惊蛇……”

邵文远脸垮了下来,他总不能再次化身飞天小毛贼,溜进傅家偷东西,上演一场精彩纷呈的自投罗网。

萧裕纯笑的坦然明快,“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金屋藏了这么久的娇,也该露出来给大家看一看了。”

邵文远慢慢回过味来了,“您是说宋明哲?他虽说和傅家关系不坏,这么大事情,指望傅家能把他当自己人,这也太托大了……”邵文远的声音越来越低,剩下的几句话被生生吞回了肚子里

“当然不是让他过明路了,就他,八成会把我怀疑傅七的事情告诉四娘,然后让人赶紧远走高飞吧。”被逼到墙角的小王爷没什么好气,“还是让他做点别的事情吧,好歹也是京城医药圈混大的准郎中,不能说呼风唤雨,偷个药方诊断还是能做到的吧?”

做到个屁!宋明哲在心里破口大骂,眼睁睁看着邵文远在自己面前一哭二闹三上吊,口口声声若是完不成小王爷给的任务,自己下场不外乎上刀山下油锅生死未卜。没想到萧裕纯长了一副心狠手辣的样子,竟然没有一副菩萨心肠略做弥补,这造物主创造萧裕纯的时候是打了瞌睡吗?

抱怨归抱怨,该帮的忙还是要帮,宋明哲忙不迭把邵文远扶起,一个大老爷们在自己家门口撒泼打滚苦苦哀求,不用居心叵测传言,就是来来往往目击的大妈大婶多嘴多舌一句,都够自己喝一壶了。

承诺一时爽,宋明哲一个嘴快答应了邵文远,没想到做起来却如此为难,常去傅家的郎中不是别人,正是经常跑茅厕,喝一点点水就能尿他个三五回的赵五味赵兄。本来宋明哲与他关系平平,主要是不曾有共同的志趣爱好,此君沉迷修仙问道,口头禅是待我日后飞升,尔等鸡犬统统可以上天。

宋明哲等人哄笑,差点立刻送五味兄上西天。身为医药世家传人,有这样的爱好也算是特立独行了。宋明哲暗恨萧裕纯发难发的不是时候,要是早那么一两个月,自己吹吹枕边风就行了,也省的自己一番手脚。

宋明哲涨红了脸在赵家门口徘徊了四五圈,看的赵家的看门狗汪里来汪里去,叫的嗓子都沙哑了,只听到一阵登登登的脚步声,五味兄从楼上冲了下来,擦着脸上的满头大汗。“我还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登徒子,跑错楼了呢,原来是宋希你老兄。”

宋明哲打着哈哈,问过了赵五味家长里短,顺势进了里屋。

“这天儿,是不是有点热?”宋明哲刚推开门,就被一阵热浪扑面震住,他眯着眼睛四处寻常热浪的来源,在屋子一角发现了正冒着烟的香炉。

“我说您老兄累不累呀,求了这么多年的仙丹,可是练出什么灵丹妙药没有?”宋明哲忍不住开口嘲讽了两句。

谁知赵五味看着心宽体胖,实则小肚鸡肠,只见赵五味立刻反唇相讥,“你倒是口口声声要振兴百草堂,可是重新开张好几天了,这生意可有你祖父的一半多?”

所谓打人不打脸,宋明哲自问是个要面子的人,来往亲朋大多知道他的脾性,给他一个面子者甚众,就连小王爷也竖着大拇指夸他重建百草堂是有志向,第一次听到如此负面的评价,宋明哲挽着袖子就想和这个胖子干架。

“胡说八道,我明明……等等,这是什么味道?”宋明哲细闻了闻,好奇心打败了自尊心,上前想要在香炉里一探究竟。被某个像墙一样平坦结实的胖子毫不客气挡住了视线。

“看什么看,我这是要紧东西知道吗,按照古书上的方子复制了纯阳派延年益寿的丹药,传说吃它一口呀,长生不老……”赵五味眼里迷迷蒙蒙出现了无比向往的光芒。

宋明哲撇撇嘴,刚想说,歪门邪道,忽的想起自己在玉京山上所见所闻,这长生不老的丹药真的有可能存在。立刻态度多了几分郑重其事,“赵胖子,你这丹药被你吹嘘的天上有,地下无,这么神奇,有人吃过了吗?”

赵五味结巴了起来,啰里啰嗦解释起了药理,“什么要按照四季节气配置方子啦,什么天干地支都有影响啦”总是暂时没有效果不是咱药不对路的原因。

“弄了半天还不是没有进展,”宋明哲不知自己为何这样说,但话音落地,赵五味蹭一下跳起,给自己的宝贝丹药辩驳了起来,“谁说我这丹药不灵验的,虽然长生不老丹药没有进展,但是我把另一个方子琢磨出来了呀,我找给你看!”

赵五味挪动不大灵活的身子,在身后书架上手忙脚乱翻找了起来,发出吭哧吭哧的声音。宋明哲来不及嘲笑对方像小猪一样的哼唧声,他想着再没有更好的机会了。宋明哲嘴里说着,你要找什么,我帮你找,一边堂而皇之寻着傅家上门诊断及傅雪彦的药方。

这东西不难找,毕竟不是什么春宫秘图,需要藏于暗室,只是涉及病人私事,被广而告之后郎中会丢了饭碗而已。宋明哲心跳加速,正翻到傅家那本,看了一眼傅雪彦的太平方子,身后就响起了赵五味的大呼小叫。

“你在看啥,我都已经找出来了,你快看。”一边说着,一边把什么事物塞到宋明哲鼻子下人,让他细看。宋明哲不愧为经历雪拥关之难的人,心理素质颇受过几次锻炼,较之常人好了不少。

“嗯,这是梦里桃仙的方子?”宋明哲口里应着,手里自然而然放下了傅雪彦的方子,凑上前与赵五味讨论了起来。“这也是纯阳派的古方吧,梦回桃源,梦中会仙?你完全做出来了?”

宋明哲脸色一变,想起了邵文远和自己聊天时说官家火烧大庆殿的传闻,除了让人入迷的仕女图以外,还有一味不知来历的香料。

“你做出来这个东西没有大肆宣扬吧,上次大家吃茶聊天你都没提到呢。”宋明哲试探着问了下去。

赵五味的神情很是得意,“嗨,这东西,说起来神奇,却没多大用处,最多安眠的效果,还不如安神汤,除了傅七公子说自己睡不好管我要了几两,其他的我送给别人都没人要!”

宋明哲忍了又忍,还是未能忍住,倒吸一口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