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东宫夫妻出孝之后甚是和谐,这太子与太子妃久别胜新婚,自然格外缠绵,胜过往昔,自不必说。

太子殿下没有每日看得见吃不着的苦,过得十分畅快,办起政事来,也是十分顺手。

那边圣人见了,欣慰在心,又有些遗憾。这孩子的这些事都该是做娘的操心才是,如今反倒让他这个当爹的做了,何等悲也!

没娘的孩子着实可怜!

当下看太子与几个嫡公主越发如眼珠子一般。太子倒还好,有太子妃这般贤惠的妻子照顾着,衣食起居都不会让人忧心,倒是几个女儿让人担心啊!

长乐公主的身体越发不好了,城阳公主还在自闭,晋阳和新城两个年岁也不小了,也该下降了,可驸马选哪个好,哪个才配得上金尊玉贵的公主呢……

唉,又当爹有当娘的人伤不起啊!

李二陛下忧郁了!

而朝廷政事的繁琐纷杂,更让这位帝王十分疲惫。几位伴驾多年的妃嫔只是提醒着他时光的流逝与岁月的增长,偶尔驾临她们的寝殿不过是寻她们说说话,回忆一下往昔,并思念一下已经故去的那些人。

只是不久之后他发现他更失落了。

生老病死,他现在不得不面对这些问题了。

于是他将目光放在了年轻的嫔妃身上。

后宫之中一群颜色娇媚的新人得到了圣宠,而她们的共同点都是年轻。

杨淑妃看准时机,此时带着才人武氏杀入争宠大营。

武氏生得娇媚,二十出头的年纪,未曾生育的玲珑娇躯,加上杨淑妃刻意的调/教,仿佛罂粟一般吸引人。

圣人对这位已经不是新人的旧人,倒是颇有耳目一新的感觉。接连数月,圣宠眷顾,颇为惹人注目。

王润在宫中自然对这些事了如指掌,只是公公的后院,她这个做儿媳的避讳尚且不及,如何能送上门去管的?只好先看着,令人注意武氏的动向,想着如何应对即将到来的敌人。

不到万不得已,那找人动手的把人给宰了的事情,是做不得的。

担心归担心,这日子总要过下去的。

这日,王润正与韦贵妃、燕德妃东海池畔的亭中闲话解闷。

却听燕德妃笑道:“我看太子妃的气色越发好了。”

韦贵妃含笑看过来,也是点头道:“可不是么?”

王润听了这话,不由面上一红。这夫妻生活过得滋润,气色自然就好,只是叫人说出来,她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燕德妃掩唇一笑,道:“瞧瞧我们太子妃,哪里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只怕比春日的娇花更动人呢,难怪我们太子殿下爱得不行呢!”

王润大羞,啐道:“德妃娘娘说的什么话,好没羞!”说着捂住脸。

倒是韦贵妃看不过,笑劝道:“罢了,太子殿下与太子妃夫妻恩爱,正是社稷之福呢!只是……哪日再与圣人添个皇孙才好呢!”

燕德妃听了愈发笑起来,只把王润羞得气道:“都不是好人哩!”

这些时日相处,王润倒与韦氏与燕氏两个交好起来,宫中寂寞,大家都是无聊之人,而且利益相趋,这韦氏、燕氏懂情势识分寸,帮了她不少忙。她们的儿子女儿都已成婚出宫。太子之位稳固,她们能与太子妃交好,便是与太子交好。日后等太子登基,也能给她们的儿女们弄个好前程。

既然她们这般厚待,王润她自然也投桃报李,继续将后宫的主要权利托付与她们。如此一来,她与这二人倒越发相处融洽了,倒是意外之喜。

正说笑着,却听外头一声娇语,道:“哟,这里好热闹!”

三人回头看去,却是一群宫人簇拥着杨淑妃与另一个宫装丽人,款款而来。

燕德妃且先站起,笑道:“今日可巧,淑妃姐姐怎么也在这里?”而后王润与韦贵妃也才慢慢站起。

四妃虽平级,但是贵、淑、德、贤,自有高低。故燕德妃先搭言,韦贵妃后站起,而王润却是矛盾,她既是太子妃,又是圣人儿媳,这淑妃却是圣人的小老婆,理也不是,不理也不是。只是她东宫与杨淑妃有些纠葛,宫中人皆知,若是失了礼数,倒叫人说东宫不好——王润是断不肯的——便也站起来迎她。不想打眼却是见着落后杨淑妃一步的宫装丽人,不是武氏是哪个?不由一愣,心下也是惊着了,真真是冤家路窄。

倒是武氏平静,一一与众人行礼。

韦贵妃与燕德妃位份自比她尊,自然受得起她的礼。只是王润心虚,忙道:“才人快免了吧!”说完了,又有些暗恨自己怎的这般没用,她如今只是个才人,怎么就先自己软了呢?

太撑不起场面了!

韦贵妃倒是看出了她的异样,只道是她不太习惯见和她岁数差不多的圣人后宫嫔妃,便欲将众人的主意吸引到她身上去,笑着岔道:“德妃妹妹说的是,今日怎么这般巧,竟都遇上了?莫不是下帖子约好了不成?”

这话也不知事说她们三个遇上杨淑妃与武才人,还是杨淑妃和武才人遇上。

燕德妃抿嘴一笑。杨淑妃却是面不改色,道:“可不是么,今日天气好,我见武才人在宫中寂寞,便寻了她来此处走走,不想遇到熟人了。”

燕德妃故作诧异了一下,道:“武才人在宫中寂寞?哎哟哟,这些时日,圣人总招武才人侍奉,不比我们清闲无事,才有空出来走走,只是想不到武才人还有空寂寞的啊?”

不待武才人说话,韦贵妃先笑骂道:“胡说什么?你道是个个和你一样胡咧咧?多大人了,还喝这陈年的醋呢?”意思是这么大岁数了,都已经抱孙子了,还为这与新人争风吃醋,太掉价了。

燕德妃哪里是这样的人了,只是看不惯杨氏的做派,也要刺刺她才好,今见韦贵妃说话,便不开口了。

杨淑妃听了这话,本有些不忿,但是说的是武才人,又不是她,说她开口,倒显得她心虚了,便不言语只在一旁坐下饮茶。

王润在旁做哑巴状,都是她公公的小老婆,她倒是恨不得自己不存在,可惜一时半会儿跑不掉。

韦贵妃笑道:“武才人不必与德妃计较,她说着玩呢!”

武才人却是乖觉,赔笑道:“贵妃娘娘说的甚话,这是德妃娘娘看得上奴,才与奴玩笑呢!不然,奴有什么资格与娘娘们说话呢?”

韦贵妃脸上笑意越发深了,道:“真是个乖巧的孩子,听说圣人赐了名给你,叫个‘媚’字,可对?”

武才人忙低下了头,道:“那是圣人抬爱。”

韦贵妃道:“虽是抬爱,那也是你的福分,别人可求不来呢!正巧你也姓武,这合起来,不正是‘妩媚’二字吗?倒也配你,别人断不合适这俩个字。”

武才人被她夸得脸上绯红,道:“奴愧不敢当哩!”

韦贵妃却是一副甚是喜欢她的模样,拉着说了许多的话,只看得杨淑妃眉心直跳。

哼!安慰奖励加鼓励,好一副大老婆的做派,你可不是皇后呢!正要发作,讽刺她两句,却听她正色道:“本宫忝居贵妃之位,又蒙圣人委付执掌后宫之职,每每思及,心中愧疚难安。自文德皇后丧后,圣人便郁郁寡欢,后太子妃与我、德妃共掌宫闱,太子妃殿下不好多言后宫之事,但我与德妃每见彤史空白,皆忧心挂念。如今可好,前日得见圣人又有笑颜,想是你之功,我们感激不尽。你这是有大功于国呢!”

听韦贵妃这般说,杨淑妃目瞪口呆,实想不到韦贵妃居然用“晓以大义”这一招,燕德妃与她搭戏多年,此时也是收敛了笑意,正色道:“贵妃说的极是,望汝好生伺候陛下,不可懈怠。”

一番话,义正言辞,说的武才人面红耳赤,却也深觉身上任务艰巨,忙正色跪谢贵妃德妃教导。韦贵妃与燕德妃忙一左一右亲自扶起她来,问伺候的宫人可有不妥,衣饰饮食可有不爱的。若是有何不好,只管报与她们知道,把个武才人弄得感动不已。

杨淑妃站在一旁,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发怒也不是,高兴也不是。

这叫什么事儿?她不过是想炫耀一下她成功地将武氏扶上圣人宠妃的角色,怎么就变调了呢?

王润在旁看得敬佩不已。怪不得能在唐太宗后宫纵横多年不倒,瞧人家这手段,先兵后理,先礼后义,轻轻松松就把个武氏给拿下了。想来若是那太宗陛下能多活个十年,这武氏怎么会斗得过这纵横贞观后宫二十多年不倒的韦贵妃与燕德妃?

而王润也似乎从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看出了点意思。

这个武才人此时还只是个有点姿色头脑,想上进的后宫女子。磨难使人痛苦,但更加使人成长。武则天的成功,除了机遇之位,与她本人被磨难磨砺出的坚毅性格也密不可分。

王润看向眼前虽然看着很镇定,但是被韦、燕二妃包围后偶尔会流露出一丝惶恐害怕的武氏,心中有了计划。

她似乎找到了些突破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