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船上往外看是无尽延绵的黑夜,晚上的湖面有点寒冷,船舱里却呈现一片热闹的景象,精彩的表演源源不断的呈现,安晋言边吃边开怀的看着堂中歌姬的表演,跟死寂的安府差天共地,也难怪他看的如此出神完全没有留意周遭的事。

这会,纳兰梦悄然而至在墨倪身旁坐下问,“几日不见墨姑娘清瘦了不少。”当初传来董明生被打断了双腿,纳兰梦便已经猜到带着她逃走的人就是他,对墨倪的处境格外担心,不过安府内绝口不提也无法打探到任何消息,今日见墨倪也出席看到她安然无恙也安心不少。

“谢纳兰小姐的关心,把你也卷进来实属抱歉,差点连累你被误会。”墨倪说的是安晋言被下毒一事,纵然不想要提起,但萦绕在身旁的都是有关联的人,又岂是她说忘记就可忘记。

也意外纳兰梦大量宽宏不计前嫌对她更是关怀备至,人情冷漠纵然是至亲也未必能做到这点,萍水相逢的关系还能如此嘘寒问暖着实令人感动。

“我没事,况且安甯语也不敢对我如何,反倒没帮上你的忙羞愧难当。”纳兰梦并非假惺惺,她有些时候真的是一鼓作气完全不顾后果,眼见墨倪被迫嫁给先天智障头脑不清的安晋言,二话不说就提出要帮墨倪逃婚。如果没有她推波助澜,可能这场闹剧也不会成功,造成这样的结果她有不可推脱的责任。

当然,最后墨倪还是被安甯语派去的人捉了回来,不是纳兰梦无能,也并非董明生跟墨倪计划不够周详,而是人若是还在扬州城就没有安甯语找不到的,怪也只能怪技不如人而已,“纳兰小姐已经帮的够多了,墨倪是福薄之人,纵然逃的出安家,恐怕也没有什么好的结果。”

当初之所以答应董明生私奔,也没有经过深思熟虑,婚事将近迫在眉睫固然奋身一搏。现在每每想起他贪生怕死,如此没有腰鼓的人,就算让他们侥幸逃出扬州城,将来也未必可以如神仙眷侣般生活。

“日后你有什么打算?难不成真的要陪安晋言到老吗?”纳兰梦也非以貌取人,不过安晋言的智商还不如八岁的孩童,跟他在一起的墨倪会有幸福可言吗?

“天下虽大却没有我容身之地,何况连我唯一要离开的理由现在也已经没有,安家待我不薄,也可能注定要我用尽一生还这份债,躲不过的劫,过去的权当昙花一现。”适逢欢悦的曲音下,墨倪这番话显得无尽苍桑,想不到出自一个年约双十的女子之口。

“与一个痴愚之人做夫妻焉能幸福?莫要为了报恩委屈自己,这可一辈子的事。”

“纳兰小姐莫要在劝,我心意已决。”眼见安晋言嘴边沾满了一些食物的碎屑,墨倪抽出了手绢替他擦拭。

纳兰梦也不好继续说下去枉做小人而已,无意间目光落在了厅堂对面的始作俑者安甯语身上,和往昔一样冷峻的表情让人讨厌。她始终认为若不是安甯语不肯放过墨倪,不然此时的她可能依偎在情人怀里与所爱之人双宿双栖。

一直在旁边留意她们两人话语的姬俞捉住了时机,在她们都没有继续要说下去,才找机会走过来纳兰梦说,“小王可以坐这里,纳兰小姐不介意吧。”

“当然。”对姬俞这样走过来让纳兰梦有些措手不及。良王跟她爹素有交情,每回良王来扬州免不了都会召见,今日出门前纳兰德突然肚疾临时失约,便把纳兰梦给派了出来代父出征。

“听父王说家父身体不适,没什么大碍吧。”姬俞也很淡定,并没急着献殷勤客套的询问开场,着实识大体。

“多谢小王爷关心,家父素来嘴馋,想必又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才导致肚疾,吃点苦头也好,教他日后莫乱吃东西。”无论在谁的面前,纳兰梦就这样不羁说话从来不掩饰。这会在家里茅坑上如厕的纳兰德打了一个喷嚏,竟厚颜的自言自语说‘谁在想我了?’

“想不到纳兰小姐除了弹得一手好琴,连说话也这般风趣幽默,实在难得。”原来在安甯语上船之前,纳兰梦看到角落的琴一时技痒弹奏一曲,余音绕梁而不自知。而今日她穿了一件粉红色的广袖上襦,下面是粉紫色长裙腰上系海蓝色丝带,给人一种俏丽修长之感,肩上还搭着雪白纱罗披帛青春秀丽洋溢。肤如凝脂、傲世而立、宛如出尘仙子清雅绝俗般梦幻。竟不知这样的清雅脱俗的女子,话语风趣平添了几分人气让人容易亲近。

“小王爷夸奖了。”好话谁都爱听,纳兰梦也不例外,特别是被有地位长得一表人才的小王爷称赞更是得意忘形。

“纳兰小姐也莫要拘谨,唤我姬俞便可。”眼看两人也逐渐熟络,姬俞也很主动的展示友好,可不是任何人都有这等殊荣可以直呼其名。

另一面,良王拉着安甯语问,“甯弟风度翩翩仪表不凡,钦慕你的女子恐怕数不胜数,不知道现今已经有心仪之人没有?”

“姨父说笑了,侄儿片刻不敢耽误了‘安瑞祥’的生意,并没有多余的时间花在男女之情上面。”安甯语听得出良王有心要打探她的消息,恐怕有欠红线之嫌疑,也马上开脱说,“加上甯语年纪尚轻,娶妻纳妾之事也不急于一时。”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家业固然重要,但是成家也是位安家的福祉着想。本来子嗣就已经单薄,虽然晋儿成家立室,终究重担还是在你身上,莫要蹉跎了岁月。”良王并没有直言凭安晋言的状况,替安家开枝散叶实属不易,暗示将来‘安瑞祥’的继承人也指望安甯语。

“姨父说的有理,甯儿谨记在心。”怕是在这样推脱下去不免惹人怀疑,早就一声冷汗的安甯语也只好顺水推舟敷衍了事。

怕的是良王一时兴起开口替她许配姻缘,推不掉,又娶不得,左右为难之际。不曾记得何时停滞的音乐再度响起,突然从帷帐后面出现一个身着白色纱衣的女子,曼妙身姿轻移莲步如汉宫飞燕轻盈飘逸。

手中的折扇在她手中起舞可谓游刃有余,清颜白衫青丝墨燃宛如仙女下凡,所有人都被她优美的舞姿所吸引,每一个动作都散发着无穷的魅力。仔细一看竟是刚才消失不见的姬舞,瞬间定格在一个画面,躲在展开的折扇后面那张脸慢慢的浮出水面,含情脉脉的望着安甯语,可用‘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来形容。

“甯儿觉得本王这个女儿怎样?”良王将时机把握的相当准确,在姬舞转过身去那一瞬间发问。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安甯语并没有阿谀奉承,姬舞的舞蹈惊艳形容一点也不为过,同为女子也被深深的吸引。

“那就好。”良王满意的点头笑了笑。

“姨父,平日可能少坐船,这会有些胸闷不适,想出去透透气。”自觉气氛不对,安甯语也怕多说无益唯有金蝉脱壳,免得真等良王开了金口到时候可谓覆水难收。

“去吧。”良王还以为安甯语害羞才借机要离开,想不到他这个无可挑剔的商人也有脸皮薄的时候。

“是。”

尾随出来的布朗看的出来安甯语有心事,“看来良王有心要把郡主许配给你,竟不惜做那么多铺垫。”

“连你也看的出来,良王真的是司马昭之心。”安甯语叹了一口气。

“逃避终究不是办法,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你说的我又岂会不知,躲得一时是一时。”安甯语站在甲板上迎面而至的风让她顿时清醒了许多,“我想独处一会。”

“嗯。”布朗知道她心烦,应了一声转身离开。

堂内纳兰梦发现安甯语跟布朗都同时消失,也走了出甲板却只看到黑夜里穿着白衣的安甯语,想起那日被她推落荷塘一事不免心有不甘,于是心想捉弄她一番,踮着脚悄悄的走过去惊吓她好报落水之仇,在距离安甯语两步之遥,不慎踩到甲板上的缆绳滑到往前扑到。

‘噗通’一声落水的声音,惊慌失措的纳兰梦伏在围栏下往下看,漆黑一片除了安甯语在水中挣扎的声音之外根本看不到任何东西,见她没有喊救命想来熟悉水性心也没有之前慌乱,竟,还有心思调侃对方,“安甯语,当日你把我推进水里害我喝了好几口水差点淹死,刚才我也不是故意为之,大家算扯平,你待会上来不许寻我麻烦。”

“甯语呢?”并没有走远的布朗听到有人落水的声音,马上跑过来发现甲板上早已不见了安甯语。

“在下面。”布朗焦急的语气多少吓到纳兰梦,指了指下面黑漆漆的湖水,这会发现刚才激烈的拍水声顿时消失。

“她不会游泳。”说完布朗一跃而下跳进湖里,留下甲板上不知所以的纳兰梦,耳边萦绕着都是布朗最后一句话‘她不会游泳’。

她怎么可能不会游泳,唐代的男子怕热每每夏日都爱游泳所以熟悉水性,况且刚才安甯语跌落水中并没有出声求救,更令纳兰梦坚信她会游。偏偏不知她是女子,谨防身份曝露纵然夏日也穿的比常人多,别说出去外面戏水。她之所以出声求救是她不懂,要高傲的她喊救命比要她的命还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