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孔宣并不像之前那样对阐教漫不经心,开始重新估量起阐教的实力来,王筀鵀露出满意的神色,伸手往耳后拢了一下鬓边被风吹起的碎发,开口:“既然孔大哥你已经意识到了阐教并非你之前所想,我们势单力孤,得罪不起,而且大家又分属不同阵营,早晚要兵戎相见,何苦搅到一块,倒不如分开的好。”终于将她的最终目的说了出来。

闻言孔宣皱了皱眉,说道:“我看你跟他们相处得不错,而且他们到底是名门大派出身,虽然不曾专研阵法,但是不管是云中子,还是杨戬,对此都有独到的见解,对我们研习周天星斗大阵帮助很大。而且我看你修习的也是玄门心法,云中子可以给你指点,而那两个小的,虽然无法从高处教导你,但是你们之间相互交流,也能增益不少。”

王筀鵀的阵法水平,是自己收集了一些阵法典籍,从最简单的基础阵法开始自学,慢慢摸索起来的,虽然因为数学好,在学习过程中,帮了她不少忙,解决了不少问题,但是到底没有经过系统的学习,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零零碎碎,不成体系,完全是野路子,就好比后世身强力大的壮汉,敢打敢拼,一般人不是对手,看似是个狠角色,但是碰上会功夫的高手,分分钟钟被秒的货。

而孔宣,则是在她拿出周天星斗大阵才开始在她的指点下,学习阵法的。师傅这个样子,他这个徒弟也就不用说了,纵使把师傅的本事都学到手,水平也摆在那了。周天星斗大阵,作为三界威力第一的阵法,难度之高,就凭他俩连“一瓶子不满,半瓶水晃荡”的半瓶水都没有,顶多一个瓶底的水平,想要把它拿下,不亚于后世普通人攀爬第一高峰珠穆朗玛峰。不经过专业登山训练的登山员,想爬上去,基本上是做梦。所以两人在勉力将周天星斗大阵研习三、四成之后,就卡在了那里,基本上没什么进展了。

两人都知道不得寸进的问题所在,是他俩的阵法水平不够,但是想要提高阵法水平,如果不想从头学起,至少也找一个人,帮他俩,将他们所学捋捋。可是这人难找,散修中,懂阵法的不多,因为阵法研习,想要有所成,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这样的话,对于一切都要靠自己张罗的散修来说,修炼时间都不够用呢,何况其它,所以在没有修到可以长生之前,大多是不会浪费时间去做这个的。因此就算散修中,有那么一两个懂阵法的,水平和他俩相当,甚至还不如他俩呢,怎么帮他们理顺阵法知识呀?只有那些名门大派出身的弟子才有这个能力。

听了孔宣这话,王筀鵀顿时就明白了,他为什么会在碰到云中子他们之后,以他的个性,没有扭身就走,反而和他们相交,并和他们一起同行了,心中涌过一股热流,孔宣会这么做,完全是为了她。表面上看,和云中子他们同行,他也得到了好处,但是实际上,其中最占便宜的是她。毕竟,迫切的希望将周天星斗大阵研习完全的是她。她需要拿它去对付女娲,而对孔宣来说,周天星斗大阵的复原并非急需,可有可无;她修习的是玄门心法,和云中子他们所学同出一脉,不像孔宣,走的是和三界广为流传的修炼道法完全不同的一条路。

这阵子,在和云中子、杨戬这两个名门高徒交流下,她的阵法水平确实有了不少长进。当然,云中子和杨戬也有所得,因为她和孔宣都是野路子出身,所以想法不受拘束,对他俩也大有启发。他们进行阵法讨论和交流,是拿三界中广为流传的阵法为例,并且仅限于中等阵法水平,因为一旦谈到高等阵法,就涉及到各自所学的核心,而两边的关系,显然还没有到能达到将自家核心拿出来交流的地步。这种情况下,不仅不需要王筀鵀将周天星斗大阵拿出来,就连平时谈论,都谈不到这个层次上去,所以不存在担心泄露秘密这个问题。

只是一想到,要提高阵法水平和接受自身修为的增益,就要继续和云中子他们一起同行,要去忍耐云中子的探究,去提着心防备他们一行,王筀鵀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轻叹一口气,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呀。

“怎么,你似乎并不喜欢和他们一起同行,为什么?他们并不是很难相处呀。”听到她的叹气声,孔宣不由得问道。心中很是不解,比起大鹏雕来,他觉得云中子他们更好相处,而且比较容易博得人的好感,但是,显然,王筀鵀似乎并不这样认为。

王筀鵀强笑了一下,说道:“我对杨戬和哪吒没什么意见,不太喜欢云中子。因为我知道,他这个人,这个人……”她迟疑了一下,觉得在背后说人坏话这种行为很是不妥,但是转而想到,和让孔宣能够认识到云中子真实的一面比起来,就不算什么了,“其实并不像我们现在看到的这幅样子,我曾经有幸见到过他的另一面。”

对上孔宣询问的目光,她缓缓讲述道:“昔日大姐、二姐和我奉女娲之命,进驻皇宫,迷惑纣王。大姐先于我们先一步,以冀州侯苏护之女苏妲己的身份入宫。云中子于一次外出采药,发现了朝歌皇城中有妖气,知道了大姐的存在后,入朝歌,面见纣王,以松木削剑,用来除妖。正道之士,看到妖邪做祟,斩妖除邪,无可厚非,这事表面看起来似乎很正常,但是细细品味之后,就会发现其中的蹊跷之处。

“云中子在发现妖气之后,以‘此畜是千年狐狸,今假托人形,潜匿朝歌皇宫之内,若不早除,必为大患。我出家人慈悲为本,方便为门……’为由,唤童子取老枯松枝一段,削一木剑,用来去除妖邪。当时童儿曾经对他为什么不用照妖宝剑,斩断妖邪,永绝祸根,而感到疑惑,并因此询问他。”王筀鵀嘴角泛起一抹冷笑,语带讥讽的说道:“他给出了一个‘千年老狐,岂足当我宝剑!只此足矣。’的答案。”

孔宣不发一语,凝神细细听着王筀鵀的讲述:“按照云中子‘只此足矣。’的说法,他在面见纣王后,告诉他,这深宫禁阙中有妖邪作祟,他作为修道之人,善念常随,所以前来除妖魅,奉松木剑给纣王,建议他将其挂在皇宫中的分宫楼处,三日内就有应验了。”

王筀鵀脸上露出嘲讽的神色,“虽然云中子不是阐教十二金仙中的一员,但是金仙的修为并非是假的。以他的修为,和所修的玉清仙法来说,想要除去当时连凝丹修为都没有的大姐,不过是手到擒来的事,根本不需要三天。但是偏偏他进献给纣王的松木剑,需要三天才能看到效果。这期间,虽然大姐在看到松木剑后,面似金枝、唇如白纸、昏昏惨惨、气息微茫、恹恹若绝、人事昏沉、卧榻不起、一副看起来很惨的模样,但是到底还有能和纣王说话的气力,从而给她留下了救命的时间。”

随着她的讲述,孔宣脸上的神情变得若有所思,王筀鵀冷哼一声说道:“最后我大姐逃脱生天,平安无事。当然,这和他进献的松木剑被毁有关。可是不管因由如何,朝歌帝阙中妖魅依然在,这结果和他之前的那句‘只此足矣’大言不惭之语比起来,不免有打嘴之嫌。被如此打脸,他却丝毫不在意,并没有继续他的除妖邪行为。那之前他除妖邪的的理由又算什么?合着他这会儿就可以任由妖邪任性妄为,不慈悲为本了?”

“哈哈——”王筀鵀终于忍不住,大笑出声:“对此,云中子给出了一个‘我只欲以此剑镇减妖氛,稍延成汤脉络,孰知大数已去,将我此剑焚毁。一则是成汤合灭;二则是周国当兴;三则神仙遭逢大劫;四则姜子牙合受人间富贵;五则有诸神欲讨封号。罢,罢,罢,也是贫道下山一场,留下二十四字,以验后人。’然后在司天台杜太师照墙上,留下‘妖氛秽乱宫廷,圣德播扬西土。要知血染朝歌,戊午岁中甲子。’这样一首诗,来作为他放过我大姐的解释。”

“我就不明白了,阐教一向讲究顺天行事,殷商当灭,西岐当兴乃是天定之事,但是身为元始天尊最得意的弟子,云中子不仅有‘稍延成汤脉络’这种逆天的想法,并且还这么做了,和阐教一直以来的行事准则,完全相悖。若是他做的事成功了,且不说这么大的因果他承担不承担的起,单说这样的他,还能算是阐教的弟子吗?”王筀鵀冷笑出声:“哼,届时纵使他依然能厚着面皮,承认自己是阐教弟子,恐怕元始天尊也没那个脸认他!况且龙凤大劫和巫妖大劫这里教训摆在眼前,还有开天辟地的盘古大神,这些逆天行事的例子就摆在眼前,难道还不足以让他引以为戒吗,不过一名小小的金仙,竟然妄想去逆天改命?”

“可是从他斩杀闻……”有些话,王筀鵀憋在心里很久了,今日说得畅快,“闻仲”两个字差点顺嘴说了出来,幸亏她反应快,想到此刻西岐还没有反商,闻仲还活得好好的呢,正带兵在东海平叛,忙硬生生的改口道:“从他一惯行事来看,比如之前帮着轩辕黄帝统一人族,为其炼制轩辕剑,以助轩辕斩杀蚩尤,云中子是阐教的弟子确凿无疑,他还是信奉玉清圣人教导的顺天行事那一套的。”

“无缘无故的云中子不可能忽然之间,丢下阐教那一套,改变了行事风格,那么对他进剑除妖的行为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他早就知道,自己的行为不会成功,这才说得通。”王筀鵀说出了自己的猜想之后,话音一转,“可是不对呀,就算云中子能掐会算,但是这事还没做,他就怎么会知道不成功呢?这种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一旦其中出了什么意外,不如他所想呢?因此我猜想,这就是他把这个除妖邪见效的时间定在三天的原因,从而给自己留下了缓冲的时间,就算期间大姐没能想出办法来自救,他也一定会想办法找人将松木剑给毁掉。”

孔宣插话道:“你的猜测很有道理。更重要的是,你还忘了一点,那就是你们是女娲派去的。云中子进剑除妖,不可能不将你们的来历摸清楚毕竟,总是殷商将亡,妖孽丛生,但是那可是深宫秘阙,禁闼森严,有龙气护持,不是一般的妖孽能够靠近的,所以他对你们是奉女娲行事,入皇宫迷惑纣王,应该是清楚的。既然他知道你们背后站着女娲,不可能不心存顾忌,毕竟若是因为他除妖魅而坏了女娲的大事,可就糟糕了。对走上修行之路的世外方士来说,和得罪圣人比起来,一个注定要灭亡的凡间王朝算什么?所以就算没有你之前说的那些原因,单你们是女娲派来的这一理由,就足以让你们的性命得以保全。”

是呀,天下间有斩妖除邪之心的又不只是云中子一位,为什么,一直到成汤江山覆灭,只出现他这么一位肯来皇宫,面见纣王,表态要除妖魅的方外之士。难道除了云中子之外,其他修士就没有慈悲之心了吗?显然不是。其他人不来,是因为他们都知道轩辕坟三妖是奉了女娲的命令入朝歌皇宫的,他们对她们出手,斩妖除邪,岂不是得罪了女娲。

殷商是注定将要覆灭的王朝,纣王又是一位气数将尽的亡国之君,一个糊涂人,与之结交,于己没有半分好处。却要为之,去得罪一名圣人,这笔账不管怎么算,怎么算都是一笔划不来,注定要赔本的买卖。天下的修士,大多是趋利避害的,怎么肯去冒这个头?

况且,在苏妲己刚入宫不久,立足未稳之时,云中子就出现了,来到朝歌,表面上是除妖邪,但是他的作为被其他修士看在眼里,又如何不明白,连他都心存顾忌,不敢动手,其他人只有傻了,或者脑子进水了,才会跳出来,对着轩辕坟三妖喊打喊杀。如果这样做了的话,不仅仅是会得罪轩辕坟三妖身后的女娲的事了,还会得罪云中子。毕竟他出手,未能奏功,你出手,成功了,这岂不是表明云中子不如你吗?

金仙的修为,在如今的三界中已经够有威慑力的了,况且他还不仅仅是一名金仙,他身后还有阐教这么一个庞大大物,站着元始天尊这位圣人。得罪了他,就等于得罪了阐教和玉清圣人,再加上一个身为圣人的女娲,这天下间估计没有几位修士能抗的起这份压力的。这也就是,为什么苏妲己她们在朝歌为非作歹,草菅人命,天下修士,不管不问,仿佛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直至殷商被周国取而代之,才有人和她们算账的缘故。

原本王筀鵀对于自己的猜测并不是很确定,况且不管是,还是不是,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随着时间的流逝,真相湮灭在时光之中,她无意去探究其中的真相。她只是对云中子“虎头蛇尾”的除妖邪的行为很是不解,不管怎么看,都看不明白他到底是抱着什么样的想法去这件事的,用心血来潮来解释的话,似乎也不恰当。但是这会儿听了孔宣的话,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原本的那几分不确定全然不见,她的猜测是再正确无误的了。

“呵呵——”王筀鵀忍不住失笑,面带悲哀之色,连连点头叹道:“原来如此,我明白了,我明白了。这件事,从头到尾,根本就是一场戏,是一场为了向世人,展现殷商出现妖孽,神仙并非没有作为的戏;是一场专门演给世人,朝歌和西岐的那些凡夫俗子看的,糊弄平民百姓戏,是一场,告诉世人,殷商灭亡乃是天定,因而朝歌皇城中出现妖孽,旋绕禁闼,是为不祥,连神仙都无可奈何,救不了成汤天下的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