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厅内,官勇眼见局势僵化,遂摆足坛主做派,怒斥了马含光与张书淮二人:“闹够没有?!大敌当前,不去商定对策,就知道在少主面前丢人现眼!”

先如此打了一棒子,又去对马含光安抚,“副坛主此次迎回少主大功一件,传回总坛必定恩赏有加。只是眼下分坛有难,若果然保不住水陆洲令大家分崩离析,只怕到时最可怕的非是丐帮,而是来自云滇的责罚。我自知身为坛主首当其冲,却不知副坛主是否有自信功可抵过?”

前半句还算温和,后半句直接成了威胁。马含光不怕被强逼患难与共,他不留情面与张书淮一掌对击,震得那人五脏俱损至今也开不了口——若开口只怕立时喷血。费此功夫就为了令在场之人好好瞧清他的实力,别再留恋过去以为四重摄元功法就是微末之技。哪怕这群人不过是提防他不好惹,又想利用他的能力对抗丐帮,马含光也不介意拉着分坛众人陪他玩场大的。

他早知自己于分坛内部被视为异类,空有名头却毫无实权,若要旁人受他所控与天下第一大帮殊死一搏,唯有如眼前这般,将所有人似他自己般、被推下绝境。

毕竟官勇所言并非危言耸听,若然今次众人被赶出荆湖,分坛不存,身为主事者,议事厅内的所有人都将遭到来自云滇总坛最严厉的惩罚,那才是致命的。只是在马含光出面以前,没人愿意挑破这最坏一种可能,都抱着“未至最后一刻”那样虚假而渺小的希望。怎么可能呢,水陆洲新建之初何等风光鼎盛,短短两年,就足以震慑洞庭沿岸大小势力。眼下丐帮交逼虽迫在眉睫,但争斗未止,弟子尚在奋战,远未到胜负已定接受现实的地步。

他们都认为自己尚能挣扎一下,直至一人打破希望,一语惊醒梦中人,是啊,他们离战败是如此之近。若是真的败了,那就什么都完了。

官勇将上首之位让出给此间最尊贵的伍雀磬。伍雀磬想你们还记得我啊,我瞧着也没什么人把我当一回事。这样看马含光对她的态度也算有理有据,活着的伍雀磬身兼数能,一旦死去,便什么也不是。她的死或可令万极中人的矛头直指丐帮,但除了为下一场正邪争端提供借口,有几个人会对她的死耿耿于怀?或许那云滇里的爹会对保护不周的荆湖分坛小惩大诫,但远远及不上分坛倾覆的份量。

那么她的存在真的不值人如此小心翼翼,尤其在此性命攸关之际。

马含光没放开伍雀磬,只道了句“不必”,空出那上首之位。他的意思很直白,会护伍雀磬到底——又或,借伍雀磬的少主地位作威作福到底。

官勇等人没心思多计较,他们也没耐心再安坐于室,必须尽快出去力挽狂澜。

“急什么?”马含光却道,“无人坐镇大局,一盘散沙,这架还怎么打?”

官勇有气,却问:“副坛主有何高见?”

马含光尚未开口,便有小弟子焦急忙慌地由门外闯入,口中叫道:“坛主大事不好了,小姐说要与姑爷共存亡,偷跑出内院,眼下被丐帮的长老拿住了!”

“胡扯!什么姑爷?”官勇唇上的两撇胡子简直被气上了天,“小姐尚未出阁,冰清玉洁,何来姑爷?!”

“是是是!”那奉命看守坛主闺女的小弟子立时改口,“是小姐顾念守门弟子陈舆,出门寻他,谁知正撞上了那穷凶极恶的丐帮长老!”

伍雀磬听得收不住笑,丐帮长老一个个不是朴实无华就是寒酸瘦小,一把老骨头叫人瞧着都忍不住舍两个钱,哪有个穷凶极恶的?倒是这议事厅内真有几个面目可憎的,那个,就是方才向马含光偷袭的方脸汉子,胡茬满脸,搭眼就不是好人。

马含光瞪了伍雀磬一眼,叫她瘪了笑。

官勇问:“看清楚是哪个丐帮长老没有?”

却有人道:“坛主您怎么傻了,落在哪个长老手里不都等于落到丐帮手里,他们一群老不修对付个弱质女流还不容易?”

张书淮这时抚着胸口坐在靠门处,问那小弟子,“小姐的身份被透露了?”

小弟子登时惶恐已极:“是……是弟子一时不慎……唤、唤漏了嘴……”

官勇关心则乱:“来人,随我去救她!”

身形一动就有人苦口婆心相劝:“坛主三思,您可是分坛上下的主心骨,绝不容有失。”

马含光明明还算好听、却让在场各人无不厌恶透顶的嗓音这时响起:“我去。”

官勇已到门前,蓦地回头。

马含光转手将伍雀磬交予一旁的张书淮,张书淮与此人就差拔刀相向不死不休了,这般突然被委以重任也是一愣。

马含光弓身将起时与张书淮对视一眼,眸光森寒:“你若敢令她少一根寒毛,我叫你手下弟子统统为其偿命。”

张书淮是个狭隘护短之人,闻此言脑中登时一股热血上涌:“你敢?!”

“那就打醒十二分精神,好好看住她。”被对方凶狠瞪视,马含光一声冷笑毫无笑意。

起身后他便径直走向官勇,与那人即将擦肩的一刻顿下脚步,声凝一线传去对方耳内:“我若替你救下女儿,不知坛主有何为报?”

官勇早料事情不会如此简单,也压低声问:“你待如何?”

“我要你听我计策,向丐帮示降,遣散众弟子,撤离水陆洲。”

“做梦!”官勇强忍暴怒,面颊猛跳,“你果然居心叵测,马含光,到底是何人派你混入我万极内部?!”

“够了!”马含光脸色比他更为不好,“我话未说完,你急什么?如此心浮气躁,此一战只会必败无疑。”

官勇哪有他所言如此不堪,极力克制之下甚至未高声与其对峙,显然为后续留有一线。

可他方一刻扭曲了脸,双目狰狞就好似将要杀人般暴戾,马含光却只在他耳边多说了一句话,杀人凶态立时由阴转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