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出凤舞九天的大门,我迅速藏到了拐角处,李慕承果然追了出来,盯着门前川流不息的车辆和路人,近乎咆哮的喊了声:“夏允锦,刚才是你吗?”

他的声音明显是喝醉了,而且还醉的不轻,一个男人追了出来,上前一把稳住他:“李哥,你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戴炎,刚才我……我看到一双眼睛很像她,很像,很像……”

这个叫戴炎的男人我听李母说了,是李慕承这两年形影不离的司机,李母说自从以为我死了以后,李慕承就不再自己开车,找了一个人替代严无常,也找了一个人替代我,自欺欺人的让自己相信,曾经他生命中视为最重要,也最亲密的人,从来一个都不曾离开过。

“李哥,你醉了我送你回去吧,你只要每次喝醉,看见谁都会说像她……”

看来这个戴炎这两年已经博得了李慕承的信任,至少他知道李慕承对一个女人念念不忘。

和煦的阳光,慵懒的照射在万物复苏的大地上,遥望天际,蓝天白云下,一切都是崭新的气息。

迎着太阳的方向,我默默的告诉自己:“从今天起,你不再是夏允锦,你现在的名字——慕衾影。”

我坐在化妆镜前,化着精致的淡妆,今天要去面试,爱奇瑞文化传媒集团。美国人合资,应聘的职务设计专员。

一件紫色的上衣,搭配一条纯白的喇叭裤,脚踩一双三寸高的黑色高跟鞋,瀑布似的长发披在身后,对着镜子左看右看,除了脸色稍稍苍白了一些,其它各方面还是和过去一样,娇美动人。

拿起一盒橙色的胭脂,我在两个脸颊熟练的刷了几下,这两年学会的东西很多,特别是化妆,不管是淡妆浓妆,对我来说,不过是花费的时间多少而已。

结束了装扮,我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凝视了很久很久。

李慕承变了,我也变了,我们都在时间的流逝中慢慢的改变了。

如果说我唯一没有改变的,可能就是我仍然喜色紫色,一种代表忧郁的颜色……

29岁了,一个女人最美好的青春即将耗尽,可是这些年,除了爱情留下的伤痕外,我什么都没有。

收起心事,藏起失落,伪装坚强,挂上自信的笑容,好,从今天起,要把夏允锦的人生当成慕衾影来过!

爱奇瑞在B市也是相当知名的外企,坐落于繁华的地带,站在摩天大厦的门外,作了个深呼吸,我带着重生后所有的自信迈了进去。

“你好,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吗?”前台小姐亲切的询问。

“我是今天过来面试的。”我冲她微笑。

“请乘电梯到十三楼会议室,会有人接待你。”

她指着电梯的方向,我道了声谢谢优雅的转身。

到了会议室,刚一落坐,就有一个中年男人走了过来,他跟我握手,并且自我介绍:“你好,我是人事科长郑海屿,你是慕小姐吧?”

“是的,你好,我是慕衾影。”

他坐了下来,接过我的简历,看了半天后,疑惑的问:“慕小姐以前做过律师,而且在德国也是主攻的法律,为什么现在要应聘设计专员这个职务呢?”

“我想让自己有一个新的挑战,设计是我在德国进修的第二专业。”

“那你做起法律这方面应该会更得心应手吧?我们这里正好缺一名法律顾问,不知慕小姐是否有这个意愿?”

人事科长对我简历上多年的法律经验和在德国获得的各类奖项十分看重,满眼期盼的等着我答应。

微笑着摇头,我很肯定的说:“不好意思,我不打算再接触法律。”

他遗憾的叹口气,无奈的说:“那好吧,真是可惜了。”

接着他又问了一些相关的设计方面问题,我的回答也颇为他满意,既然成了慕衾影,就要有一个新的开始,我不再是夏律师,这里不会有人知道,曾经有过这样一个人。

“好,那夏小姐明天就可以过来上班,希望你工作愉快!”

他站起来再次与我握手,虽然对我没能发挥专长有所遗憾,但对我设计方面的才华也赞叹不止。

二年的时间,我几乎用在了所有能让我忘记过去的事情上,所有的成功,都是有意和无意努力得来的结果!

出了爱奇瑞的大门,我试着拨通了叶珊的电话,号码没换,挂了电话后,我发了条短信给她。

“晚上八点,丽人酒吧见。”

我现在的号码是回国后新办理的,所以她并不知道这条莫名的短信来自于何人所发,她回了我一条:“你是谁?”我把手机扔回包里没有回复,依照叶珊的性格,即使我不回复,她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也一样会赶去。

打车到了一家房屋中介公司,昨天已经联系好今天去看一套房子,房租不便宜,但听说采光很好。

我怎么也没想到,我要租的这个房子竟然在海边,那么熟悉的位置,只要走二十分钟就可以看到曾经李慕承为了我们结婚购买的别墅,顿时我犹豫了……

“慕小姐,这个房子无论是地理位置还是价格都是打灯笼难找的,你一个犹豫,说不定下午就被别人给租了去,你可得抓住机会啊!”

带我来看房子的中介小青年,见我似乎有所顾虑,便立马添油加醋的说起了这个房子的好。

“恩,我考虑一下。”

继续随意的打量四周,其实抛开那幢让我烦心的别墅,这个房子我其实很满意,一直都喜欢大海,在德国的时候要么拎着鞋子在海边走,要么就找块干净的礁石坐在上面,遥望海面细数那些被时光掩埋的回忆。

“站在这个位置看海真是好啊。”小青年看出我喜欢大海,实时的感叹。

不愧是做房屋中介的,擅长从顾客眼里捕捉信息,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这里离爱奇瑞也比较近,沿海的马路边就可以搭公车也可以拦出租车,确实如他所说,无论是哪方面,都是最适合我的,当然,除了那幢时刻让我顾虑的别墅外。

“好吧,那我就先住一段时间再说。”

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我还是抛开了顾虑,为了自己的喜好而妥协。

用了一下午整理房间,傍晚我站在阳台边,再次对着西边的方向望了望,心里暗自嘲笑自己,我到底是在担心什么呢?那幢别墅可能早就卖给了别人或是废弃了,以李慕承的性格,他是不可能留一把刀在那里时刻划着他的心……

我一直面向大海,看夕阳西下,看潮起潮落,直到颗颗星辰撒满天空。

和叶珊约好的时间已经将至,我进浴室洗了个澡,没有化妆走出了房门,虽然叶珊也是属于过去的人,但她至少是我此刻想见到的。

打车去了丽人酒吧,时间刚好过了九点,走进热闹的场所,五颜六色的灯照的人眼花缭乱,我还是戴了顶帽子,一顶可以盖住半边脸的帽子。

伫立在黑暗的角落,我很快就看到了叶珊,她果然还是和过去一样,好奇心异常的强烈,估计没到九点她就已经赶来,从她面前一瓶喝光的黑啤上就可以看的出来。

我走了过去,用力在她肩膀上拍了一下。

她回转头,盯着一顶被帽子掩盖半个面孔的女人,疑惑的问:“你谁啊?”

我笑笑,把帽子往上一掀,她立马震惊的尖叫一声,身子往后一退,啤酒瓶被胳膊碰落到地上,啪一下摔的粉碎……

“来……来……允锦,你……你不是……死了吗……”

她面色苍白的凝视我,眼里一片惊恐。

“叶珊,你是不是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怎么吓成这样?”我戏谑的问。

她立马摆手:“没有,我没有,我没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

我笑了:“那有必要吓成这样吗?死了又怎样,就凭我俩以前的关系,就算是死了你也不该害怕的,我又不会害你……”

随意的坐到她旁边,我冲调酒师扬了扬手:“给我一瓶血色浪漫。”

叶珊盯着我从容的态度,脸上的震惊渐渐变成了万分疑惑,她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脸颊,又伸手摸了摸我的脸颊,很不敢置信的问:“你真的是允锦吗?你是不是郑尔岚啊?”

“你先弄清楚我是死人还是活人,再来研究我是谁吧。”

“你身上有温度,当然是活人了……”她肯定的说。

“那不就行了,郑尔岚会约你见面吗?你以前那么羞辱她,她见了你还不杀了你?”

叶珊被我这么一说,更加的迷惑了,她脸上说不出的复杂,盯着我看了半天,才探究的问:“难道你真的是夏允锦吗?”

“恩。”我点头。

在我点头的那一瞬间,她一下子上前抱住我,哭的死去活来,哭的一个酒吧音乐声都嘎然而止,所有的人更是把视线全都移向了我们,我赶紧低下头,把帽子往下拉了拉,人多眼杂,我在这片土地上毕竟生活了好几年,一个不小心就会有被人认出的可能。

终于叶珊哭累了,我拉着她的手出了酒吧,然后我们沿着一条灯光暗黄的马路往前走,她抽泣的问我:“允锦,你不是在两年前就已经死了吗?”

“我没死。”

缓缓的转身,面对她疑惑不解的眼神,我把所有的经过娓娓跟她说了一遍。

其实,这些回忆像沙漏一样,早已经被我掩埋了好久,如今再一次回忆出来,却蓦然发现麻木多过了痛。

“你真是太坏了,太坏了,害我那时候哭的肝肠寸断!!!”叶珊捶打着我,又一次眼泪哗哗的落了下来。

从头开始的人生,纵然什么也没有了,能有这样一位朋友,我就已经很知足。

“叶珊,我做出这样的选择,是因为我真的太累太累了。”

我们找了块草场坐下来,目视着漆黑的夜,我第一次,把我和李慕承的过去告诉了她。

那是多么遥远的回忆,那时候的我还多么的年轻,会傻呼呼的告诉他,不要走入歧途,要改邪归正,也会傻呼呼的告诉他,不要送我首饰,因为那些东西配不上我……

时至今日,再回想那一刻的天真,真的是很天真,没有什么是配得上或配不上,关键你是否能永久的拥有,宝石再美,也和爱情一样,如果不小心弄丢了,再怎么璀璨也不属于你!

“允锦,我真想恨你,你竟然对我隐瞒了这么重要的过程!”

叶珊震惊的推了我一把,我抱歉的凝视着她,轻声解释:“有时候不说,不是不把你当朋友,而是那些过去对我来说,真的如同揭伤疤。”

“那你现在说出来,就不痛了吗?”她大声的质问。

“一样会痛,只是没有那么强烈的感觉了。”我落寞的笑笑,像历经了沧桑一样目视叶珊:“你知道吗?我才29岁,可是我对爱情已经没有期望了,我留在滨海的那座坟墓埋的不是我的人,但却是我的爱情,两年,就算是尸体也已经腐烂,更何况是脆弱不堪的爱情。”

叶珊心疼的抱住我,她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其实我们都明白,不管哪个女人经历了从23岁到29岁漫长的感情经历,一路走来,都是疲惫不堪的。

“允锦,其实你也不该这么绝望,李慕承错就错在,他太在乎你了,太怕失去你了,对于世界,你可能只是一个人,但对于某个人,你却是他整个世界。”

李慕承对我的感情,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只是我真的不敢爱了,父亲的死对我打击太大,我多年对他的愧疚连句对不起都来不及说,却就这样让他丧了命,那份痛苦的心情无人能理解,无人能明白,别人只看到我舍弃了爱情,却看不到面对亲情时,我无奈的绝望……

“你就打算这样瞒着他一辈子吗?你这两年又去了哪里?”

叶珊严肃的问我,我告诉她这两年一直在德国留学,但会不会瞒着李慕承一辈子,这个问题谁也不能断定。

如果我可以选择,我会选择瞒他一辈子,如果我不能选择,那么再相见时,我只会把自己当成另一个人。

“你不要把我的事情告诉别人,其它的我自己会注意。”

她无奈的叹息:“你肯定瞒不了太久,李慕承现在的能耐比以前更大,B市到处都是他的人,他要是觉察了蛛丝马迹,他一定会派人找你,到时候以他的霸道,他怎么可能放过你……”

“他不是过去的他,我也不是过去的我,所以没什么好担心的。”

想到他和别的女人亲热的画面,我就觉得即使再见面,其实也不过就那样了……

“他确实变得很多,听说在生意场上更是无情,去年还有一家房地产公司的老板被他逼的跳楼,没死但似乎断了两条腿。”

叶珊描述的李慕承,应该是和多年前的他很接近,那时候他不懂什么是情,所以也不懂怎样对别人留情。

而现在的他,或许正因为太懂情,所以才变得无情。

“对了,赵子昂这两年怎样了?”

想起那个阳光一样的男人,似乎已经好几年没见了,最后一次相聚,因为请他做伴郎而伤了他的心,决绝的转身后,我们就再也不曾相见过。

“他现在就在B市呀,我们偶尔会聚聚,他听说你生病离世,刚开始的时候很痛苦,后来渐渐走了出来,但明显话比以前少了很多,也不太喜欢笑了。”

我一直都以为赵子昂对我的感情,只是一个男人冲动的结果,没想到,比冲动要理智的多……

“你千万不要告诉他我还活着。”

我提醒叶珊:“现在,我不想和过去有任何牵连,除你以外。”

她理解的点点头,黯然的问:“你现在住哪里?”

“住在梦幻海沿岸,我明天到一家公司上班,做设计专员。”

叶珊如我预料一样的意外,她挠挠头:“你怎么不做律师了?”

“想努力把自己变成另一个人,对了,我现在叫慕衾影。”

“天哪,你怎么把名字都改啦!”她十分不满的冲我吼。

“难道你让我用夏允锦的名字在B市招摇过市吗?”

我反问她,叶珊秀眉一皱:“那你大可不必来B市。”

仰望天空,每颗星都闪的很美,我淡淡的说:“一个人一生最可怜的,就是连回忆都没有,活在有回忆的地方,比拥有回忆里的人更能让我觉得存在的价值!”

我和叶珊聊了很久,直到最后一班公车停在站台边,她才跟我挥手说了再见。

生活开始有规律的进行,我每天早上都会跑步,当然跑步的方向永远都不会是西边。

这两年身体恢复的很好,再也没有发过病,不知道我过去的人,是怎么也不会把我和曾经身患绝症的人联想到一起。

某天晚上,我躺在床上再次失眠,于是起身练了一会瑜伽,等心情平复后,继续去睡,结果仍然是睡不着,只好穿了衣服准备到外面走走。

几年前的我,睡不着的时候喜欢依赖安眠药,现在的我再也不回了,哪怕一夜睡不着,我也不会吃那种东西,只有差一点死去的人,才会知道生命之可贵,我身上流的是我父亲的血,我不会不珍惜父亲的生命。

秋风柔柔的吹在脸上,中秋节即将要到来,这天气除了夜里稍凉一些,白天还是有夏天存留的余热,这种天气是最好的,不冷也不热,可以让人的心情一直都处于平衡的状态。

习惯性脱了鞋,拎在手上,然后深一脚浅一脚的沿着海水往前走。

脚下不时有海螺吻着我的脚心,凉凉的海水随着海风起伏在我的腿边,时高时低,时急时慢。

走到几块大小不一的礁石边,我觉得有些累,就找个了位置坐下来,然后用脚趾在水里划来划去,划出一条淡淡的涟漪。

我身后是两块比人还要高的大礁石,刚好挡住了我的身影,我看了看左边,竟然也是礁石,再看看右边还是一块礁石,我就觉得有趣了,有种被石头包围的感觉。

除了前面是一望无际的大海,其它三面都是礁石,这种感觉不仅有趣,更让人觉得安全,因为很难被人发觉。

坐了好一会,我起身继续往前走,可没走多久,我立马觉得危险了,心都差点从嗓子眼里冒出来,迅速转过身,我疾步往回走……

我看到了两个人,其中一个就是李慕承,另一个人我没注意是谁,但看身高应该也是个男人。

他俩正沿着海岸边走边聊着什么,距离虽然有些远,四周也足够黑,但我还是听到了李慕承的声音,那个低沉的声音,曾经在我耳边呢喃了无数次……

走着走着,我几乎用跑,感觉身后的脚步似乎越来越近,我立马跑到刚才的礁石旁,紧紧的躲到了最里面。

重重的喘气,身后是一块巨大的礁石,我捂着强烈跳动的心脏,懊恼今晚走错了地方!我应该往北边的方向走才对……

“戴炎,你刚才有没有看到一个女人在海水里走?”

我捂着嘴,感叹原来那个男人是戴炎,他还真是和过去的严无常有些想象,竟然这么深夜还对李慕承寸步不离!

“没注意,有吗?”

“绝对有!”

“可是这四周没见有人啊?”

“我也觉得奇怪。”

“李哥,不会是有人想不开跳下去了吧?”

我开始有些急了,以我对李慕承的了解,接下来他一定会让戴言到礁石附近看看。

心里一慌张,我什么也顾不了了,把鞋子往水里一扔,然后脚步往水深的地点挪了挪,一头闷了下去……

我其实不会游泳,但我会憋气,在德国的时候,我什么都学的会,偏偏就是游泳学不会,每次别人教我的时候,我就会想到和李慕承那一晚在海边奔跑的回忆,我会想起自己迎着海风说爱他,也会想起他说我是他感情的终结者。

每每想到这些,我只要一到游泳馆,就成了一只旱鸭子。

有时候被逼的急了,我就直接跳进泳池里,结果差点没淹死,不管怎么努力的学,也不管花多少时间,最终都只能以失败而告终。

我清楚的记得,有一次其中一名留学生询问我:“为什么你学什么会什么,偏偏学不会游泳?我觉得游泳比学德语,比学法律什么的都简单多了,可你怎么就最难的都学会了,简单的反而学不会??”

那时候我明明知道原因,却不能说出来,除了委屈的傻坐在一旁,就只能羡慕的看着别人在泳池里游去自如。

后来,那几个留学生陆续安慰我:“小影姐,你别难过,每个人都不是天才,总有那么一样是自己学不会的……”

“小影姐,你可能上辈子是被水淹死的,所以这辈子和水犯冲,你瞧你多聪明,没有原因的话,怎么可能学不会游泳……”

“如果真像他们所说,小影姐啊,你就别强迫自己了,上天注定的结果,这可不是聪明不聪明能解决的问题……”

本来不是那么一回事,可被他们说的多了,我就真的以为是那么一回事了。

再后来,我一个人跑到泳池里,偷偷的学闷气,从最初的五秒,再到十秒,再到十五秒,用了半年的时间,我可以在水里憋三分钟……

那时候,就是为了赌一口气,赌自己明明已经不再是夏允锦,却还是被夏允锦牵绊的学不会泳泳,所以觉得自己很没用,就拼命的把心里堵的那口气往水里闷,结果越憋时间越久,直到某天我结束了这种不正常的行为。

我想,如果那时候坚持憋下去,我有可能会打破吉尼斯纪录。

但是,从来没觉得会憋气有什么好处,直到此刻,在我最无措的时候,我总算明白技多不压身的道理了!

三分钟一过,我闷出水面,赶紧大口大口的呼吸,再一次闷了下去……

如此反复,直到我听不见四周有任何声音的时候,才终于长长的松了口气。

伸手四处去摸我的鞋,刚才一时慌乱也不知扔到了哪个位置,摸了半天好不容易摸到的时候,却悲剧的发现,那已经消失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并且,他们似乎是往礁石顶上走来了,我赶紧缩了缩身上,藏在了最靠边的位置,不起眼的小角落,然后整个人半蹲在海水中,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早知道他们又折回来了,刚才就不应该找鞋子,懊恼的揉了揉头发,我已经感觉到海水的刺骨了!

“戴炎,你说人是不是真的有幻觉?”

李慕承的声音,在海风的吹散下,洋洋洒洒的落进我耳中。

“我觉得应该没有,除非太思念一个人,反正目前为止,我没有过这种感觉。”

这个戴炎倒是挺实在的一个人,和严无常最明显的区别,就是话比他多,如果李慕承刚才的话问的对象是严无常,他一定会回答是或不是。

“最近我似乎总能感觉到她的存在,像幻觉却又比幻觉真实,说真实却又虚幻的像梦境。”

“李哥,你真该走出来了,都两年了,铁杵也能磨成针了,你竟然还有这个耐心,你真是给我们男人做了个不好的榜样……”

我听着戴言的话,嘴上明明是觉得很幽默,心里却又无比的酸楚。

“你知道吗?刚刚我看到一个女人在海边走的时候,真的以为是她,因为她以前也喜欢拎着鞋子在水里走。”

轻轻的低下头,我把脸埋在海水中,又闷了三分钟,再轻轻的抬起来,没发出一点声音,但压抑的感觉却瞬间消失了。

“李哥你就别胡思乱想了,刚才我都四处看了,连个鬼影都没有,怎么可能有什么女人?要么你估计看到美人鱼了。”

这个戴言果然和严无常有很大的区别,最起码严无常从来不会和李慕承开这种玩笑,即使感情再深厚,他也时刻把上下属关系分的清清楚楚……

李慕承沉默了,熟悉的沉默,像不断流逝的岁月,想留下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而留。

“李哥,你身边又不缺女人,何必要把自己吊死在一棵树上,虽然我没有见过你心里爱着的那个女人,但我觉得就算再完美,只要你有心把感情转移,你依然会遇到另一个值得你爱的人。”

李慕承还是沉默,他不想说话或回答的时候,他就习惯性的这样沉默着,你可以跟他说任何的话,但你不要指望他回应你一句。

“我就觉得你不该那么痴情,你看看你的左手,到现在还是没有恢复到原来的灵敏,哎,为了一个死去的女人,值得吗?”

心里蓦然抽紧了一下,我想起他的那只左手,医生曾经说以后要小心,可是那一次在我的墓碑上,他却一拳拳的砸了下去,当时天太暗没注意到是哪只手,此刻听戴言的意思,李慕承砸的一定是左手,而且肯定伤的不轻……

再次把脸埋在水中,这一次我忘记了憋气,喝了好几口海水,差一点闷死。

“走了。

沉默了这么久,他终于开口,却是一句云淡风轻的话。

望着他俩渐行渐远的身影,我慢慢的从水里站了起来,忍不住打个寒颤,吸了吸鼻子,我一口气跑回了家。

把自己关在浴室,整整三个小时,出来的时候,我裹着一条厚厚的毛毯,然后平静的躺在床上,泪流满面。

两年了,在我以为我不会再流泪的人生中,又一次没有原则的哭了。

从懵懂的二十三岁开始做他的情妇,二十五岁做他的女人,二十七岁离开他,历经七年,却耗尽了一生的力气。

我翻阅他的人生履历,追寻着他的足迹,感受着他的喜怒哀乐,并为着他的开心而开心,为着他的忧郁而忧郁,我以为这就是爱了。

我领悟他的内心,喜欢他的霸气,喜欢听他在我耳边喃喃低语,喜欢贴近他的感觉,甚至为了他愿意抛弃一切,我也以为这就是爱了。

我对自己说我是愿意做他的新娘的,愿意与他携手百年,愿意为他置一处温暖的家,让他从此不再孤单,愿意为他生儿育女共享天伦,我更以为这就是爱了。

不可否认,我爱他的时候非常非常的爱。只是,某一天,当现实中出现了很多阻碍,当彼此的距离越来越远,当一条比太平洋还要长的河挡在我们中间,当心上的一堵墙筑得高高的,当我像一株曼陀罗努力的往上攀爬时,却发现怎么也越不过那堵叫绝望的墙……

无数个夜里,仰望天空的星辰,想象着那一句最美的誓言:“可以把天上的星星摘给你。”二十九岁了,早已经过了做梦的年龄,再想起这句话,我只会笑笑,笑自己当初的幼稚与天真。

李母说,你们既然这么相爱为什么不在一起。叶珊说,过去的痛再怎么痛,也应该忘记从新开始,毕竟你们那么相爱。

所有的人或许都是这么理解的,可我明白,有爱是绝对不够的。

不能够完全释然的恋情,无异于画饼充饥,是经不起时间和霜雪的考验。爱的错觉是一场爱的作秀,在某个时候,会切割青春,会捣碎你美好的理想,然后把灰暗的色泽涂抹在你生命的天空……

——

新的工作环境,以及新的工作内容,对我来说无疑是巨大的挑战,但所幸的是,我并没有太觉得吃力,对于一个在人生途中经历繁多的人来说,适应是最容易的事。

刚刚结束一场会议,已经是下午四点半,部门经理宣布,今晚为了庆祝我们设计组的设计图被美国总部采纳,晚上请大家吃饭。

整个办公室都沸腾了,只有我脸上一如既往的平静,有时候也很羡慕他们,为了晚上有人请吃饭就可以开心的合不拢嘴,可是,我为什么就不能因为这样简单的快乐而快乐呢?

每天拼命的埋头工作,只要一空下来,就觉得心里像是压了什么东西一样,沉重的让人喘不过气,比起忙碌的工作更让人觉得累,于是,我很容易就成了设计部最勤快也最勤奋的人!

桌边的手机响了,我拿起来了一看是李母的号码,犹豫了片刻,按了接听。

“李阿姨,有事吗?”

“允锦,你晚上有空吗?”她声音听起来有丝淡淡的忧伤。

“今晚我们部门要聚餐,怎么了?”

她原本可能是有话跟我说的,但听到我说要聚餐,就失落的说:“那算了吧,没什么事。”

“如果有什么事尽管说就好。”对于她声音的不对劲,我有些许的担忧。

“恩,没什么事了,你晚上玩的开心些。”

没等我回话,她就挂断了电话,我盯着手里的手机,眼神有些茫然。

五点一刻,我仍埋头在一副CAD设计图上,隔壁位子上的设计组长李姐提醒我:“小慕下班了,要去聚餐你忘了吗?”

“哦好的。”我轻声点头:“你们先走,我等会打车过去。”

“哎哟,用得着这么拼吗?图明天再做又不是来不及。”她走到我面前,拍了拍我肩膀。

“我不太习惯把事情留到明天去做,你们先走吧。”我回头冲她笑笑,固执的脾气还是和过去一样。

李姐嘟嘟哝哝的离开了,其它的人也跟着离开了,顿时,偌大的办公室就只剩我一个人,我继续用心绘制电脑上的图,这一忙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二个小时。

前面她们一直打电话催我过去,我为了静心画图,直接关了手机,收拾好东西,看时间已晚,估计过去他们也已经吃好,我就准备打车回家。

出了公司的大门,蓦然想起今晚李母的异常,我又有些不放心,挣扎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去她家看看。

出租车停在李公馆门口,我再次犹豫了,如果李慕承正好在家怎么办?这个不是没有可能的,实在徘徊不定,我决定还是先给李母打个电话确认一下比较好。

“允锦?”李母对我打电话过去有些意外。

“阿姨,我在你家大门外,你是一个人在家吗?”

“我……”她犹豫了一下:“慕承也在。”

迅速挂断电话,我长吁了一口气,幸亏提前打个电话确认,不然盲目的走进去,以后我的生活又不知要怎样一地鸡毛了……

转身往回走,刚没走几步,听到李母在身后唤我“允锦,等一下。”

我回过头,李母一脸的难过,我用手指了指李公馆的方向,她立刻就会意了我的顾虑。

“允锦,慕承不会知道你来的。”

我有些没明白,她又说:“他昨天晚上酒后驾驶,受了点伤。”

酒后驾驶?我有些不能接受:“那戴言呢?他不是李慕承的司机吗??”

“他家里有事回去了,要过几天才能来。”李母重重的叹息。

“那伤的怎么样?没去医院吗?”

“都是些皮外伤,没什么大问题,只是外伤引起了高烧,不太想吃东西……”

我提醒李母:“你让人给他煮粥,他不想吃饭的时候,会比较喜欢吃粥!”

李母无奈的摇头:“煮了,他还是吃不下,从昨晚到现在一口饭都没吃。”

说着说着,李母眼圈就红了,只是在我面前,她不再肆无忌惮的流出眼泪,她怕我以为她是再博取同情。

心里莫名的难受,也有一点点心烦意乱,待稍稍平静后,我淡淡的说:“我有办法。”

李母先进去打发走了所有的佣人,接着我才悄然走了进去,她不知道我所谓的办法是什么,但也不好意思问的太详细。

我走进厨房,开始淘米,李母跟在后面疑惑的说:“允锦,我不是说了吗,他不吃粥……”

“放心,等我煮好了你拿给他,他一定会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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