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方得体很多时候与良好修养挂钩,但真正的原因只不过是不在乎。皇帝不会和小民计较,因为小民威胁不到皇帝的宝座,但成千上万的小民造返,皇帝还会不计较?

林芷岚的大气是众所皆知的,无论在王家庄,还是在别院,从上到下没有不说林芷岚好的,以她经历千年的眼界,有些在世人看来很重要的事她真不在乎,可是,有些事她却很在乎。

王子墨以前窝囊,谁都讨厌她,林芷岚就很计较,如今王子墨褪变了,不说人见人爱,但喜欢她的人还是有的,比方说面前这个看上去特别柔顺的桃花。

王子墨在林芷岚面前智商为负,该说的不该说的在林芷岚软硬皆施之下一鼓脑儿全说了,包括桃花对自己的想法,林芷岚心情不太美丽,家里摆着这样一个人让她很膈应

“听夫君说,她认你做姐姐?”林芷岚问道。

“小二心善,见奴家孤苦无依,便一路护着奴家来了盐官县。”桃花屈膝福一福,拘谨地答道。

看看,叫得多亲热,还小二!只有王子墨的长辈或好友才会这么叫她。

比起林芷岚,桃花的相貌要差上一些,没有那种光华四射的雍容,但她自有一股风流,是个美人胚子,如今吃得好穿得好,妩媚的气质自然就出来了。

“夫君特意关照,要好生待你,不知你有何打算?”

桃花能感受到林芷岚对自己的敌视,这让她很忐忑,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尬尴,而且有些事,已经不像以前那般执着了。

“奴家死里逃生,本就是上天垂怜,不敢有他想,若蒙夫人不弃,奴家愿为奴为婢。”桃花瑟缩地说道。

“你是夫君的姐姐,怎能为奴,不若这样,你先与胭儿同住,待寻到好人家,我与夫君自会为你备一份厚厚的嫁妆。”林芷岚心里别扭,真让桃花做下人,王子墨保准要和自己生气。

“奴家受不起。”桃花诚惶诚恐地婉拒道。

“我与夫君本是农家,出身不显,并不比你高贵多少,你且安心住下吧。”

林芷岚不容桃花拒绝,命彩月开了库房,挑捡些日常用品搬到胭儿院中,又命针线婆子与桃花量身裁剪新衣,月例也按着胭儿的份例每月二两。

见桃花离去时的妩媚背影,碧霞皱眉说道:“娘子心太善,何必如此厚待她。”

“她只不过是个可怜人,最大的错便是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且看看吧,她若安份,我也不亏待她。”

主权是需要捍卫的,但做人也不能太刻薄,行善积德之类的虚无飘渺林芷岚是不信的,她只是有自己做人做事的原则。

林芷岚怕下面的人怠慢了桃花,用过午饭后特意去胭儿院里瞧了瞧。胭儿住东厢,桃花住西厢,下人做事很麻利,房间已打扫干净,席子被褥也晒上了,西厢有西晒,林芷岚命彩月拿了安吉产的青竹帘子挂上,厢房的四角都放上冰块,又拿了不少布料给桃花,让她做针线解闷,这才算是把桃花安顿好。

林芷岚累了一上午,有些困了,想抱了宝儿去自己那边睡个午觉,谁想进了胭儿的东厢,却见胭儿靠在窗口发呆。

林芷岚无声叹息,好好的一个小姑娘,如今怎得也这样了,弄得陈旺树要从军,她这个做嫂嫂的真不知道应该怎么劝。

原本,林芷岚是坚定站在胭儿这边的,婚姻自主,恋爱自由,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她不会因为自己穿到了宋朝,就全盘接受宋朝的糟粕文化。

但是,当初这门婚事在订下的时候胭儿并没有反对,而且与陈旺树相处下来,林芷岚也渐渐发觉陈旺树为人厚道,有担当,重情意,人品极好,这样的人做夫君,其实是不错的选择,当然要求也不能太高,比方说心灵的沟通就没有了。

林芷岚有些疑惑了,不知当初自己将胭儿留下是否正确,但如今以她的观察来看,胭儿念了书,学了礼,心也大了,陈旺树这样的粗人她看不上

将睡着的宝儿抱走,林芷岚满是心事回到了正房,昨夜那张充满了欢爱痕迹的席子已经换过了,但林芷岚睡在上头还是忍不住想起昨夜的激情。

不禁感叹,世上又有几人,能寻到相知相守,一直不变呢。

五天过后,一群顶着黑眼圈的掌柜鱼贯而出,王子墨的脸上也尽是疲惫,对账总算是完了。

宝儿好几日没见过王子墨,一见面就扑上了去,蹭来蹭去好不开心,也不嫌弃王子墨身上的汗臭味。

林芷岚见宝儿软软地叫“爹”,王子墨却是板着脸没有反应,忙让彩月将宝儿抱走,上前按着王子墨的头说道:“先去洗洗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王子墨歪着头,盯着林芷岚的脸发愣,弄得林芷岚一头雾水。

“快去,一身的汗味。”

“账目有问题。”王子墨青着脸说道。

“有问题?哪间铺子?”林芷岚不由问道。

王子墨盯着林芷岚看了又看,叹了口气,起身去洗澡了。

“莫明其妙,热傻了?”

王子墨心情不好,下面的人都小心翼翼的,到了晚间,王子墨也不跟大家一同用饭,要了些酒菜,自个儿钻进了书房。

“小良,你与我说说,哪家账面出现了问题。”林芷岚很少见到王子墨有这样生气的时候,想了又想,便叫了贴身服侍的小良来回话。

小良显然是个好孩子,垂手答道:“小的不懂账房的事,不过今日对账完毕,小爷让掌柜们明日回铺子,只是王恩掌柜被小爷留在了外院,说是过些日子再回去。”

林芷岚闻言,不由“咯噔”一下。

“彩月,你去传话,让王恩来见我。”林芷岚沉着脸说道。

“娘子,二门上已经落锁了,叫王恩掌柜进来怕是不妥吧。”彩月劝道,如今王子墨在家,这避嫌还是要的。

林芷岚想了想,点头道:“那明儿一早就去叫吧,小良,你去前头好生伺候着,若夫君有事,你马上来报我。”

按小良对王子墨的理解,这回肯定是有人要倒大霉了,一般不生气的人,生起气来不是人,那个王恩,极有可能是个倒霉蛋,能不与他牵扯,小良心里大大松了口气。

一路行到书房,只见张放跪在地上,张掌柜抬手就是一个响亮的嘴巴子,嘴里还骂道:“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畜生,你老子我舍了命,跟着小爷奔前程,让你小子在这个花花世界吃香的喝辣的,你就算不记你老子的情,你难道忘了小爷对咱们家的恩!”

张放并不躲闪,生生挨了好几下,王子墨拉不住,小良见状赶紧过来帮忙,两个合力才将张不才按在了座位上,张不才气鼓鼓的,嘴里还在骂,张放的脸都肿了,只垂头不吭声。

“老爷子,歇歇吧,我叫张放兄过来,是给我解惑的,又不是问罪的。”王子墨劝道。

“账本是这畜生做的,他屁股能干净

!”张不才执着地把屎盆子往自己儿子头上盖。

“张放兄,起身吧,老爷子年纪大了,你别放在心上。”王子墨很客气,亲自拉起了张放。

这宋朝是不兴跪的,宋朝以前也不兴,朝堂上大臣们见了皇帝都不用下跪,这软骨头的礼仪是元代开始才有的。下跪是很严重的事,张不才让张放跪着,已经是很重的惩罚了。

“爹打儿子,天经地义,打了也是白打。”张放委屈地说道。

“畜生还敢顶嘴!”张不才闻言,又扬手要作打。

“好了,你们爷儿俩消停一下,咱们谈正事。”

王子墨喊了一声,张氏父子终于不闹了,王子墨给俩人倒上酒,说道:“先喝一杯,消气的消气,压惊的压惊。”

三人共饮一杯,小良麻利地给三人倒满。王子墨端着酒杯,问道:“张放兄,你说说吧,总店如今是个什么章程?”

张放看了张不才一眼,深吸一口气,说道:“小的没用,总店的事都是王大掌柜一手包办的,小的在总店待了两月,柜上的事没沾过半分。”

“出息!”张不才气还不消呢,见儿子这般没用,可不是又要开骂了。

王子墨向张不才按了按手,问道:“这些虚头巴脑的事就别说了,你有多少本事我是知道的。”

“小爷问话,不许隐瞒,有多少说多少!”张不才喝斥道。

张放喝了一口酒,脸上的委屈已经不见了,瞬间被镇定所代替,站起身朗声说道:“小爷,总店的账与别家不同,因多了‘贵宾卡’,这账目的出入便复杂了。平日里,王恩自己做账本,但他所写的小的看不懂,小的这两月暗地里察看厨房进出,与柜上的银钱之支,自各儿做了本账。”

王子墨接过张放的账本,张不才立刻起身,从账本堆里找出了近两月的总店账本,两本翻看比对。

“小爷,总店的日常支出是没问题的,每次到了月末,王恩便会让小的做本账,他并无贪墨分毫。但是。。。”

“你且说下去。”王子墨脸色一凛,知道这回是有干货了。

“但是,‘贵宾卡’的账目却是对不上。王恩并没有每日将‘贵宾卡’的收入入账,只每月月底才入账。”

这就没错了,总店的账目王子墨已经看得很清楚了,问题就是出现在这里。

“你可知,他为何如此做?”王子墨问道,不过她心里已经有盘算了。

“小的暗地里查过,王恩收了‘贵宾卡’的银钱,拿到外头去放债了。”张放忍辱负重了这么久,终于到了出气的时候,他说道:“这事店里有几个伙计是知道的,我听说帮王恩放债的是两个乞丐,小的无能,没能查出那两个乞丐是何人。”

张不才递过账本,在上个月的月末处指了指,说道:“小爷,你看,果然是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王子墨其实不需要看,所有的账目她了然于心,手中无意识地转着酒杯,淡淡地说道:“小良,去叫王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