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包括契拉科夫在内的所有沙俄与会者,都认为奕忻所提的方案中关于以勒拿河为界的含义,也就仅仅是指中国的北部,即把在当年尼布楚条约中丢失的包括贝加尔湖在内的额尔古纳河以西的土地要回去。可现在他们终于明白了,事情远非他们理解的那么的简单。

原来,那个奕忻所说的勒拿河,指的是整个勒拿河流域,他大嘴一张,凡勒拿河右岸之区域,完全就都要归他们的太平天国政府所属了。

契拉科夫们哪里能会不知道,勒拿河自贝加尔湖以西沿着东北的朝向滚滚而来,其后在帝国雅库特的重镇雅库茨克折了个弯,先西北再正北,一直奔腾到北冰大洋的拉普捷夫海。勒拿河右岸?那涵盖的该是多么巨大的领土啊。

再看看奕忻所说的外兴安岭和乌第河,也就是当年在“尼布楚条约”中曾经被列为待议的那片区域。在会谈中,奕忻指着地图叫喊,斯塔诺夫山脉(外兴安岭)东侧共分为南北两个支脉,即东到鄂霍茨克海(白令海峡)的南支延脉,另外还有一直伸到他们的帝国最东部的楚科齐岛东端诺斯海岬的北支脉延。按照那个刁蛮的奕忻的算法,以乌第河为中心,外兴安岭南北两侧分支所包含的所有地区,那才是“尼布楚条约”中所谈及的“待议地区”。而这一切,本来自古以来就都属于中单单只是口说,他又翻出老账。甚至明确地提及到了“尼布楚条约”签订后地第二年,也就是天历的一六九年,把当年满清大将巴海在带兵巡视外兴安岭和勒拿河以南地区时,曾到勒拿河左岸地雅库次克(当时俄罗斯东西伯利亚的统治中心),向曾经参加过“尼布楚条约”整个谈判过程的首席代表戈罗文将军提出警告。申明勒拿河与乌第河地区为大清的国土,俄方军民人等切勿骚扰滋事,一面引起双方的不快。

契拉科夫虽然不是十分清楚奕忻翻腾出来地这笔老账,但他心里知道,自从《尼布楚条约》签订后,在最初的几十年里。他们俄罗斯的确在这些地区很小心翼翼,尽量避免刺激那个当时堪称是很强大的大清帝国。据契拉科夫所知,当年的大清的确很强大,在这方面,契拉科夫并不讳言。一百多年前地俄罗斯虽然举国也就仅有十几万正规军,但穷兵黩武,对内对外的战端此起彼伏。相对于一下子就获得了整个中国。拥兵百万的大清来讲,他们的确称不上强大。换句话说,俄罗斯虽然对大清的土地贪婪不已,但那个时候。还真没有谁胆敢喊声倾全国之力与大清一战的。所以,能够为后来崛起的帝国率先在远东地大清身上。捞到了一次又一次好处的戈罗文?费要多罗上将等人,成为了为帝国开疆裂土的民族英雄。

想当年。连沙皇在见到了《尼布楚条约》的文本后,都大瞪着眼睛。一连声说了好几遍没想到,因为沙皇万万也没想到,还能从看似十分强大地大清身上,也能得到如此难以想象的大实惠。

可眼下呢?如果真地叫对方得逞,彼得堡宫殿内的沙皇陛下一定也会瞪起双眼,也会连说上几声没想到,接着是什么呢?跟戈罗文?费要多罗将军相比,自己岂不成了一个大大地卖国贼!

这哪里是谈判,简直就是明火执仗的抢劫!

想到这里地契拉科夫,虽然义愤填膺,却也只能是在心里咒骂。

庙屯的会谈进入了僵持阶段,双方是你来我往地引经据典、唇枪舌剑互不相让,其中当然还不乏有人会拍桌子瞪眼睛,甚至是顺嘴再加上几声的怒骂,那场面,一度极其的火爆。

结果是一连十几天过去了,会谈毫无任何的进展。

吵到了最后。契拉科夫等人与其说是忍无可忍。倒不如说是理屈词穷了。在实在翻腾不出更新、更具有说服力地东西。来应付那些一个个看上去都是满肚子理地中国人之后。契拉科夫撂下一句“请贵方务必要尊重、正视历史和现实”。干脆带着手下一窝蜂玩起了罢会地伎俩。

虽然会谈暂时无结果。可无论是英隆、固庆、景淳。还是奕忻。都是浑身上下无不有着一种异常地快感。别人姑且不说。就是奕忻——这个前“大清”地议政王。也从来没有尝到过在洋人面前真正挺直腰杆地滋味儿。

在这里。当奕忻拍着桌子。大声怒斥几百年来沙俄鬼子对中国种种盗匪行为地时候。尽管面前这些曾经横行一时地沙俄鬼们眼睛发红。心里更是一定怒火爆燃。却没有任何一个胆敢跳出来。对他表示出真正地强硬。这不由得就要叫他回想起从前。

奕忻见过地洋人不少。可从来没见过一个不会说硬话地洋人。远地、多地不说。单单前年那个经由塘沽跑到京城来专门拜会他地英国信使。就足够令他耿耿于怀上一辈子。其实。这个所谓地英国信使。不过就是一个接受了那位已经龟缩到了台湾岛子上地英国公使阿礼国委托。前来转达某些信息地普通商人。

然而。就是这个小小地商人。却在奕忻这个“大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地议政王面前。将大英帝国地所谓“绅士”嘴脸。一下子就展现得淋漓尽致。

当奕忻“拜读”完阿礼国公使地密信。长叹一口气。一脸无奈地告诉对方。由于太后和俄国盟友地反对。他地大清朝廷不能与英国有更深一步地合作之时。这个正晃着二郎腿。品着香茗地大英帝国商人。顿时气急败坏。不仅啪地就把手里那个精美地茶碗儿狠狠地摔在了地上。然后纵身而起。还指着他地鼻子叽哩咕噜地一番怒骂和恐吓。

当然,奕忻身边的通译是个聪明人,他并没有完全如实地将这个商人的话转译给奕忻,而只是告诉奕忻,洋人说了,俄国人是天下最大的蠢猪,咱们大清朝要是硬跟俄国人绑在一起,早晚没有好果子吃。而大英帝国才是大清朝最可靠的朋友,只有与竭力追求国与国之间公平相处的大英帝国合作,才是大清朝避免亡国的唯一出路。洋人奉劝议政王您,还有咱们的大清朝庭,千万别把大英帝国逼到太平叛军一边等等……

结果,奕忻当时真就相信了通译的话,人在矮檐下,不能不低头,面对暴跳如雷的英商,为了大清朝的利益,他也只能是打躬作揖地一再请求这位英商,务必回去转告阿礼国公使,他的大清朝对大英帝国一直就是友好的,不然怎么会把台湾租界给大英帝国呢?至于更深一步的合作,虽然现在不行,但毕竟还只是暂时的,随着时间的推移,总是有机会的。

英商甩手走了,可这个英商实际上骂奕忻的那番话,却也不知啥时候被那个好事的通译忍不住地给漏了出去。原来,这个英商其实是个中国通,由于久在江南转悠,江浙一带凡是骂人的肮脏下流话,他是无一不晓。那天,他就是用其中最下流的肮脏字眼儿,足足骂了这个不知好歹的奕忻十几二十分钟都没重样。

这件事情,自然也就被当成笑话渐渐流传开去。而事后渐渐才知道了这一切的奕忻,在那个时候,除了满肚子的窝囊、恼羞和刻骨铭心之外,他还能有什么呢?

今非昔比,此时的奕忻有些遗憾,要是当初他与那个混蛋英商碰头的时候放在今天可该有多好,要真是那样的话,他同样也绝对不会喊侍卫们进来帮忙把那个混蛋轰出去,而是要亲手揪住那个混蛋的脖领子,像丢一条死狗似的,将他扔出门外。

双方的会谈一连中断了三天,仍然不见沙俄一方有任何复会的苗头,而再看看自己这边儿,陈玉成、谭绍光等人也显出一副根本不在意的悠闲。眼见陈玉成和谭绍光等人,这几天一闲下来就会跑到那座早已倾覆的大教堂前,与教导旅的部分士兵们一起清理废墟,甚至连坐下来谈论上几句军务的工夫都难得,奕忻有些着急行,”第四天的中午,午饭后的奕忻堵住了大概又是要溜达到教堂废墟去的陈玉成和谭绍光,手指着北面,不无忧虑地说到,“他们一味地耍无赖,可咱们不能任由他们这么做啊。林主任说过,对于我们来说,最宝贵是时间。边界纠纷不停,各个承担着农垦重任的人马,就不得不要准备着参与随时可能会再度暴发的战争,而不能踏踏实实地转入垦荒。不仅如此,一旦沙俄方面再借此喘息的机会,加大他们国内动员力度,在各边疆地区增加兵力,则下一步的会谈就会更加艰难。”

“奕副主任,您的话很有道理,在时间上,我们是要抓紧。”

对于这个还保持着前清亲王穿戴,留着粗大辫子,但已经拥有着天朝最高革命指挥委员会北方行营副主任身份的奕忻,陈玉成还是十分尊重的。

“那我们还等什么呢?”奕忻没有在陈玉成搬到他面前的那把木椅子上坐下来,手继续指点着北面,“他们既然不愿意谈,那咱们也就干脆依了他们的意,直接调兵上去拿下庙街,并继续北进。那个契拉科夫不是公然叫嚣着要咱们务必要尊重、正视历史和现实吗,好啊,咱们就给他们一个现实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