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嘉悦和阿姐的事儿,终究不是三言两语一朝一夕就能够解决的。宇文睿也知道,就算自己是皇帝,至多也只能是替阿姐出气踢悦儿的屁股,到底两个人如何解开这个结,以及将来该如何,那不是自己能干涉得了的。不过,就如今来讲,她可不看好这两个人在一起。

一想到自己的姐姐被悦儿这小霸王给欺负了,宇文睿就牙根儿痒痒,恨的;手心痒痒,脚趾头痒痒,想揣景嘉悦想的。

宇文睿干脆把景嘉悦丢回英国公府,一拧身,回宫了——

她怕自己再多看这小混蛋一眼,都会忍不住想抽她替阿姐解气。打残了景家大小姐事儿小,丢了皇家的脸面事儿大。

小混球,且放过你这次!宇文睿冷哼。

她甫一回宫,就迫不及待地直奔坤泰宫,脑中盘旋着“不知道阿嫂醒来没有”“不知道阿嫂乖乖用膳、乖乖吃药没有”“不知道阿嫂想我没有”……总之,就是句句不离“阿嫂”这两个字。

小皇帝踏着一路积雪,兴冲冲地赶到了坤泰宫。

宫人们早就习惯了他们这位少女天子不拘小节,什么天子仪仗的,咱这位皇帝统统嫌麻烦,还不如她两条腿倒蹬得快。

只不过,她身负高深武功,可苦了随着她寸步不离的申全。再年轻、再好的身子骨,也架不住这小祖宗日日这般折腾啊!

申全心里暗暗叫苦,两条腿可不敢含糊,他呼哧带喘地随着小皇帝来到坤泰宫,却被眼前的情景惊了一大跳。

不止是他,宇文睿也瞧出来异样了——

这是……太皇太后的仪仗?

母后在此处?

母后居然亲自到坤泰宫来了?

宇文睿吓坏了,心头登时划过强烈的不安:若非坤泰宫中出了大事,母后怎会屈尊来此?难道是阿嫂病重了……

宇文睿不敢再想下去了,拔腿飞奔。

候在内室外的包括寿康宫的侍女内监,见皇帝突然毫无征兆地出现,也都被惊着了,“呼啦啦”跪了一地,那句“陛下万安”还没等出口来个大合唱,眼前白影一晃,宇文睿一阵风似的刮过去,直不隆冬地冲进了内室。

她来得倒巧,正听到段太后盼她娶后君的话头儿。

一眼扫过阿嫂跪在榻上的身影,宇文睿一颗心先放回了原处,紧接着便冲口而出:“母后!孩儿不娶后君!”

屋内的婆媳二人都意外于她的突然出现,尤其是段太后,立时绷了脸:“孩子话!哪有不娶后君的道理?”

景砚的一颗心,更是被她这句话吓得提到了嗓子眼:母后刚刚斥责了悦儿的事儿,万一……万一无忧再混说些什么与自己如何如何,不是要了母后的命吗?

幸好小皇帝还有几分眼色,觉出室内的气氛不对头,她笑嘻嘻地开口了:“母后别急啊!孩儿说不娶后君自有不娶的道理。”

段太后嗔她一眼,虽是板着脸,眸中却流露出了几分宠溺,“小孩子家家的!哪来的那么多道理!”

宇文睿涎皮赖脸地腻了上来,讨好地轻捶段太后的脊背,又拿捏着力度揉.捏段太后的肩膀。

这招果然见效。段太后享受般地闭上双眼,嘴角已经微微勾起。

“母后您看啊,咱们现在正要跟北郑开仗呢!前朝每天成堆成堆的奏折等着孩儿去批,无数的政事等着孩儿去决定。孩儿的脑袋都忙得两个大!这个时候,要是娶了后君,孩儿哪里有闲工夫陪他啊?到时候母后肯定就怪我冷落了佳人。孩儿最孝顺母后了,定会抽空多陪他一陪。如此一来,再被御史老头子们逮着,说孩儿疏于国事,只顾着陪伴后君美人儿,那孩儿不成了糊涂皇帝了?”

段太后被她逗乐了,笑斥道:“好好的女孩子家家的,混说些什么!失了体统!”

宇文睿陪着笑,趁段太后没注意的当儿,冲着景砚挤了挤眼。

景砚正绷着神经听她和段太后的对话,乍一收到她的眼风,面颊没来由地一红。

宇文睿眼尖,瞧了个清清楚楚,不禁心神为之一荡。

段太后道:“虽说战事吃紧,但婚姻大事也不该耽误了。到时候,你娶了后君,就有人陪伴着你,政事之类的,也好有人替你分担。”

宇文睿却是不以为意地摇了摇头,“母后明鉴!孩儿可不要那后君干政,咱们家的大周,孩儿得好好守住了!”

段太后笑意更深了几分,宠溺地拍拍她的手,道:“好!好!咱们家的大周,我们阿睿可得守住了!只是一点,等北郑平复了,大婚这件事便要提上日程来了!我们阿睿趁着年轻,诞下麟儿,我大周江山就后继有人了!”

宇文睿微囧,不由得垂眸瞧自己的肚子——

母后还真想让自己生个胖娃娃当继承人啊?

可不是吗,这偌大的江山,总要后继有人吧?自己这一生,决意只要阿嫂一人,两个女人能生下个蛋来?这又不是裴先生讲的什么玄幻故事!

继承人啊?这还真是个问题……

宇文睿连哄带骗地让段太后心怀大畅,早忘了自己来坤泰宫是兴师问罪来的了。甚至在临走之时还嘱咐景砚,“你好生将养身体吧!这段时日,不必来哀家宫中问安了!”

景砚受宠若惊,忙在床榻上跪辞段太后的凤驾。

宇文睿送段太后至宫门外。

段太后登上凤辇,突地想到什么,拉住宇文睿的手,“阿睿,你今早散了朝,去哪里了?”

宇文睿察觉出段太后的异样,遂多留了个心眼儿:“孩儿……孩儿出宫去玩耍了!”

段太后瞪她一眼,面上表情却是一缓:“又胡闹!政事忙,还有空出去淘气!如今不太平,万一再有什么刺客呢?怎么得了?”

宇文睿展颜一笑:“母后放心,孩儿武功厉害着呢!何况还有众侍卫暗中保护呢!”

“那也要格外当心才是!”段太后又不放心地嘱道,“你如今长大了,时时刻刻都要像个皇帝的样子。那些朝中重臣的家眷、子女的,不要毫无芥蒂地与之交往!身为皇帝,统御天下,要懂得制衡。当亲则亲,当疏则疏!”

宇文睿听得没头没脑,全然不知母后这话从何说起。

她懵懵懂懂地看着太皇太后的仪仗远去,抬腿就飞奔回坤泰宫内室中。

宇文睿一个箭步冲进来,将景砚搂进怀中,触手却是汗涔涔的身体。

景砚因着之前应付段太后,体力本就不支,跪在榻上近半个时辰,浑身的衣衫早被冷汗浸透了,哪里还有多余的力气退开她?

“阿嫂!是不是不舒服?申全!去请施大人!秉笔,侍墨!去熬药来给太后喝!”小皇帝一叠声地吩咐着。

无忧对坤泰宫的奴才,吩咐得都这么熟络了,景砚颇觉无力。

她在宇文睿的怀里缓缓摇了摇头,“无妨。你莫大惊小怪的……哀家只是累了些。”

累了?

小皇帝闻言,双眼放光,老实不客气地直接甩掉脚上的靴子,只三两下就蹭到了景砚的榻上,双手抱着景砚的姿势倒是分毫没变,反倒箍得更紧了。

申全、秉笔、侍墨三人,惊诧的表情都来不及收起,木桩子似的被钉在了原地。

申全特别想自戳双面:祖宗啊!您还真是越来越……无耻了啊!咳咳……

景砚自来端严惯了的,此刻还是当着下人的面,她脸颊登时臊得飞红,怎奈又推搡不开宇文睿的束缚,恨不得找个墙缝儿钻了。

“无忧!你放手!”

宇文睿脸皮厚得赛城墙,“不松!我要给阿嫂暖身子!”

她说着,一只爪子环住景砚的腰肢,另一只爪子已经摸向了景砚后心的布料。

景砚吓得冒出一身的热汗,把冷汗都蒸腾干净了。

“嘻嘻!”宇文睿笑得得逞,她发现了,只要自己稍稍用些强力,阿嫂就无力挣扎了。

谁说强来都是坏事儿的?悦儿那小混球也不是全无道理。

宇文睿怀中抱着心爱之人,只觉得比得到全天下都快活。她心中狂喜着,手上却没含糊,暗运内力,暖暖的热力顺着她贴附在景砚后背上的掌心,穿透景砚的衣衫,传遍景砚的全身。

景砚登时感到全身暖融融的,如同置身这世间最温暖的所在;左胸口那颗“砰砰”狂跳的心脏,也渐渐地平复至往日的节奏……仿佛再次寻回了那个健康无虞的自己;她又一次安然地活在了人间。

这样的温暖,她在心里不停地提醒自己“不可贪恋”,可肉.体早已超越了精神的桎梏,贪婪地汲取着宇文睿给予的每一丝体温。

“咳!奴婢……奴婢去请施大人!”申全实在看不下去,蹽了。

“额……奴婢去瞧瞧小厨房的午膳备得怎么样了……”侍墨深觉这会儿自己还是马上消失的好。

“那个……那个……奴婢去给主子准备喝的药去!”秉笔脚底儿抹油,心说在宫里混,知道得越少越安全。

转眼间,室内只剩下床榻上的两个人。

没有了旁人的瞩目,景砚的心神一松,眼皮子也沉了几分。

她想强撑着睁开眼睛,想问问清楚宇文睿这一上午去了哪里,她还想告诉宇文睿太皇太后所质疑之事。然而,无论她怎样努力,身体都不再听她的话,绵绵软软的,只想陷入紧紧包围自己的暖意中,不愿清醒。

“砚儿,睡吧。我抱着你……”

景砚的最后一丝清明定格在这句话上,她很想分辩些什么,却无力分辩,昏昏沉沉地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