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黑梅卫和司马狱并称京都两个站着进去,横着出来的人间炼狱,传说黑梅卫刑讯手腕高超,内堂的布置让人看了腿一软什么都招了,传说黑梅卫云集了喜欢折磨别人的大变态。宋明哲蹲着大堂门口,吸溜着大碗面,看着来来往往身着黑色制服的人员,心想传说和实际总会有点差距吧。

被带上堂的宋明哲坐在油头粉面旁,冷眼看着黑梅卫的内堂,并没有像想象中一样挂满冷兵器,刀剑棍棒鞭子烙铁狼牙棒什么的,反而是几副雅致的书法山水。堂上摆着的也是寻常红木家具,而不是闻之色变的老虎凳。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大约是直属官家,经常碰到心血来潮的皇帝老头儿前来溜达,这里的卫生搞特别好。好到宋明哲可以用手指在卫生死角反复摸都不带灰尘的。宋明哲囧了,面对上级检查,真是哪朝哪代都一样啊。

“头儿有要事,验尸还有一会儿,饿了没,想吃啥。”一个没有表情,但是语气还算随和的士官面朝着宋明哲,让宋明哲受宠若惊,一下子忘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似乎只是参加调研活动的平级单位提出招待活动。

“随便来碗面,不大饿。”宋明哲搓着手,满怀希望等着对方下一句,闷了吧,找几个小姑娘给你乐呵呵。

上面的荒诞想法当然只是一个想法,宋明哲没有咋咋呼呼讲出来,不然明年乾宝就要给他的坟头锄草了。

宋明哲蹲在人家办公室门口吸溜着宽宽的面条,辛辣的味道带着冲后脑勺的爽快,因为招待态度很好,所以宋明哲一直不愿意把黑梅卫划分到坏人一列。剔牙的时候闲的蛋疼的宋明哲问方才的那个副官模样的汉子,你们这么和气对得起和司马狱齐飞,共凶残一色的名声吗?副官嘴角抽动了一下,宋明哲猜测这是想要笑但是不太习惯的意思?副官轻声细语说,“司马狱动手的时候戴着面具,怕下了地狱的人回来报复,我们不戴。”

宋明哲初时不觉得什么,已经受到我兔马哲熏陶多年,但是换回大梁土著行为,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不敬鬼神天王老子也不怕的这群人,正是官家手上一把趁手的尖刀吧?聊到这里,手里的半碗面再也没胃口吃下去,格老子的,谁知道给你煮面的手刚刚是不是拧断了什么人的脖子?拧完人脖子洗手了没?食品生产环境符合大梁集市八夭夭卫生标准不?

这个时候,黑梅卫统领一身黑衣带着劲风,快步走了进来,大马金刀坐在堂上,往地上一指。

不太习惯跪的宋明哲纠结了片刻,选择了盘腿而坐的姿势,于是乎,黑梅卫内堂上出现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一幕,受审之人盘腿坐着心安理得回话。

梅影秋额角的青筋跳了又跳,勉强按下自己不耐的情绪。“描述一下你看到受害人的情况。”

“哦,你说这个啊。”宋明哲连说带比划,把当时发生的事情说了一个七七八八。“当时不知道他就是油头粉面,要是知道话,我肯定先找端王府……”

“你认识他?”黑梅卫统领梅影秋不动声色打断宋明哲。

“呃,有过一面之缘。”宋明哲脸上大写的尴尬,挑重点把他和油头粉面不得不说的二三事讲了讲,但是抬头望过去,对方显然不大相信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对方头头看自己的眼睛里多了一丝探寻。宋明哲认真回想了一下莫非是自己在书铺低调搜罗妖精打架时候遇到的同好?国家公务人员偶遇狼友,就当下艺术水平进行了坦诚的沟通。想想这样的新闻标题都忍不住心抽抽。

“解释。”对方不想和你说话,并扔下了一本《流光经》,“他身上找到的。”

宋明哲一个大写的懵逼,怎么他们就一口咬死自己是同伙呢,自己可是清清白白出来溜弟弟的人啊,不偷不抢凭借自己一双勤劳的双手,咳咳,扯远了。宋明哲向前爬了几步,够到地上的流光经,逐页翻阅了起来。

这是一本当下流行的追女仔小说,具体描述的是怎么搭讪,怎么深入了解菇凉,怎么寻找共同话题,共赴巫山的注意事项,言语通俗,案例经典,也算是相当有卖点的畅销书了。不知道为什么宋明哲总觉得这书出现在油头粉面身上有点蹊跷,这货应该是看准了直接下手的人啊,毕竟自己亲身经历过一次,有些话最好问问萧裕纯,毕竟几个月前他们有什么请托来着。宋明哲咬着嘴唇,嘴皮子动了动,“不知道,之前没有看过。”

“是这样吗?”梅影秋稳稳坐在堂上,烛火光线晦暗,看不清的容貌,让人有种奇特的敬畏。宋明哲要站起来,但是大约是坐久了,一个趔趄,刺啦一声,衣服下摆被扯坏了,他忙把手里的流光经恭敬的放在地上,视线只敢放在面前的地砖上。

宋明哲又被盘问了很久,过了一个时辰才被放了出来,宋明哲已经回答厌了,是,我下水的时候没有看到血水,天太黑了,不是我解开他衣裳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宋明哲深呼吸,伸着懒腰,走出了黑梅卫,一眼看见不远处马车上坐着的车夫很是眼熟,如果没错的话。宋明哲正要抬腿上前,突然被人粗暴的拉住肩膀,正要喷对方一脸唾沫星子,回头一看正是梅影秋。硬生生咽了一口口水,差点没把自己呛死,僵硬的开口,“不是已经问完了么?”

“你和端王世子混在一起?他和你说过二十年多前章家灭门案吗?”对方没头没脑说了一句,就放开自己示意自己可以离开了。宋明哲按着自己的太阳穴,两世为人,最讨厌的事情就是猜谜打哑语!前世女票为什么不高兴的答卷,宋明哲次次都是不及格,只能用想买啥刷我滴卡的技能加分勉强过关。

宋明哲爬上端王家马车时,回头看了一眼,梅影秋背着手站在原地,目送自己离开。

马车里果然坐着萧裕纯,宋明哲看着他的眼睛,“油头粉面死了。”

“我知道,不然我也不会来了。”萧裕纯简短的说,一把把宋明哲拉过自己身边,“手怎么这么凉,吓到了?”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小王爷把宋明哲冰冷的手握在自己手心暖着,宋明哲慢慢摊开手,露出里面皱巴巴的一个纸团,赫然是从方才流光经里撕下来的一页。

“赶紧的,有线索,往之前落水的地方去。”宋明哲摸着自己的脖子,现在才后怕起来,“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黑梅卫对我特别客气,以前看到他们执行公务不是这个样子的。”

萧裕纯盯着宋明哲圆润的耳垂,克制着自己上去含吮一番的冲动,口里说着,“这倒奇了,虽然最近有御史弹劾,黑梅卫近日里风格略收敛,但也不至于软乎成寻常官署。”

两个人闲话间,马车走远了。

站在原地的梅影秋注视着马车远去,对着身边待命的手下轻声吩咐,“跟上去。”

“你看这里圈出来的几个字,应该是后来画上去的,颜色和之前的集注不一样。就是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宋明哲拿着那张撕下来的纸给萧裕纯比划,感谢大学魔术社团那些万年光棍的无私奉献,本着学两个魔术提高自己的把妹概率,宋明哲才学了一两手,没想到居然真有用到一天,那句老话怎么说来着,技多不压身,虽然可能会把人压矮喽。

萧裕纯低头,皱巴巴的纸上写着的不过是流光经里寻常的文字,讲解怎样让深闺女子对你敞开心扉,信息不对称很重要,和她聊外面的好山好水好颜色,告诉她不入园林怎知春色如许,绝大多数姑娘天天看着四方天,都有一个走遍天下山水的梦想。天下那么大,我想出去走走,前几年某个离家出走的大家闺秀不就是留个条儿人没了么。

圈出来的几个字是一个“公”,另一个是“桥”,并最后一个“芽”,宋明哲翻来覆去在嘴里念叨,公桥芽,桥芽公,芽桥公,从头上摸出来一支碳笔就要在桌上比划起来,这谜题灾难不可能难过前世小学奥赛题吧?宋明哲正打算列个方程式什么的。

“等等,你刚才说了什么?”萧裕纯一把抓着宋明哲的胳膊,下手忒狠,勒的宋明泽手腕生疼。

“疼疼疼,你先放手,我们万事好商量哇!”不耐疼的宋明哲叽哩哇啦抗议,终于两个人从坐姿搏斗中停了下来,“芽桥公,这是你们的暗号?”

“不是,”萧裕纯一把抓过宋明哲的碳笔,比划了两下,“用着还行,你看。”萧裕纯在桌上写着鸦公桥的字样,不待和宋明哲解释,掀开帘子,对着车外骑马的西风低声吩咐的了几句。

说完又很镇定的坐回了位子,闭目这就养起了神。

宋明哲的心肝好似有几只小猫在拼命挠着,痒的浑身不舒坦,他忍了又忍,终于忍无可忍,不在沉默中死亡,他选择在沉默中爆发。

“鸦公桥是什么意思?你快给我解释一下,你忍心看我一大好男儿活生生被谜题憋死么?”

“也没什么,”萧裕纯似乎很享受宋明哲似是而非向他撒娇的样子,“也就是静亭的熟人才知道罢了,鸦公桥是静亭旧年去南方路过的地方,他说那里逢集会就有铁水打花看,那场面壮观,金蛇飞舞间方间火树银花的别致风采,真正流光溢彩,一见难忘。”

“你是说,这事和铁匠铺有关?”宋明哲若有所悟。

萧裕纯睁开眼,精光四射,“对,静亭身上大概有东西,或许留在铁匠铺了,黑梅卫放你回来定是未找到东西……”萧裕纯看着宋明哲欲言又止,终是把嘴里未尽的话语咽了下去。

“什么,东西刚被黑梅卫领走?”宋明哲在李铁匠铺子里大喊大叫,险些要把巡城御史再招来。第三家铁匠铺就是他们要寻的目的地,居然好死不死晚了黑梅卫半步,宋明哲一脸恼恨,恨不得穿越回半个时辰之前,好赶在黑梅卫之前。大喊一声终结者宋明哲在此,从半空中跳下,小心不要闪着腰,落地的姿势一定要帅气,那叫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曾经有个极好的机会,在自己眼前,自己没有珍惜,失去了才知道追悔莫及。万事难买早知道,宋明哲恨得不行,不该听萧裕纯的这一片铁匠铺就这么几个先去哪个无所谓,宋明哲怨念的不行,不该先去姓贾的那家的,贾不假,名字听着就像是打埋伏的奸细!

“这次真是可惜极了。”萧裕纯在一旁跟着惋惜,声音低沉,一旁居然不见西风的人影。

当夜,萧裕纯的书房还亮着灯火,屏风后忽然闪出一个身着黑梅卫衣服的人影,定睛一看果然是西风。西风喊了一声主子,从怀里掏出一个木制的小匣子,放在了萧裕纯面前的桌上。小王爷桌上铺着大张图纸,似乎是皇城的平面图。萧裕纯一手按在匣子上,“东西混出去了?”西风点了点头。

同一个时刻,梅影秋手里捏着一色一样的小匣子,背着手站在高台上俯瞰着京都,夜色中的京都,零落点着些许灯火。风很大,吹拂着他的脸颊,几只乌鸦被惊动扑腾着翅膀飞远了,梅影秋就站在高台上,看着这样寂寞的风景,看他的背影,居然觉出了几分孤单寥落的意思。

杨静亭之死就像一颗丢进京都这片深潭的石子,虽然并不为很多人所知,但终究激荡出些许波澜,聚沙成塔,更大的风暴正在不知不觉的中酝酿,这一年的冬天,注定要不平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