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牛同肉蛋跟在几个上班族的身后出了小区,辨明方向、位置,俩人沿着人行道往就近的车站走去。期间肉蛋问过老牛,咱俩用不用分开走?老牛摇了摇头,说分开更难走。俩兄弟便因此走在了一起。

到了车站,俩人没进去。一眼就看出车站不正常,染着红、黄毛的小混混多了,每隔着不远就蹲着五六个,抽着烟不知说笑什么,来回车上车下盘查的jing察也不少,手里拿着一张通缉令四处张望。

混混们办事不认真,这jing察,——二人可不敢拿命去试试。很自然的当作是路过的,二人顺着人行道继续往前走去。这片地方比较偏僻,往西过了国道,就是深山老林了。过了山头是什么地界,他俩也不知道,但最起码那里好躲藏啊!

周健强拉着阿兰的手腕,随行几个上班族出了小区,看眼周围,周健强拦下辆黑出租。跟阿兰坐了后边,直接对司机说,去长途汽车站。

说实话,阿兰很吃惊周健强的行为,按理他应该是不敢走人道的,此刻却偏偏反行之。有些不安地看向他。周健强轻轻捏了捏她的手腕,没再有多的表示。

一路所见,在偏僻路口设路卡查车的有不少,而这繁华路口却只有交jing指挥下交通。妙的是,这司机专走那繁华路段,不时回头跟周健强扯句,这又堵车了,您稍微等会儿!周健强知道那计程表有问题,果然是还按时间走,一时觉得荒诞好笑——这事儿,能计较吗?多半个小时后,到了长途汽车站站外,周健强付了钱,拉着阿兰下了车。看眼四周,周健强觉得很安全,没见什么混混壮汉之类的,jing察也没有。再看看,拉着阿兰走进了售票厅。

刚走没几步,他就看到了站在售票口旁边的腾琼,还穿着那身便衣,也看到了自己。心一颤,他突然觉得四周站着、坐着的人们都像是便衣。慌忙转身,拉着阿兰快步往外走去。身旁人诧异地看来,让他更有种“惊弓之鸟”的样子。

出了售票厅,行人依旧匆匆,并没有什么不对,也没人追来。周健强心疑了,是自己看错了?还是他们在等肉蛋、老牛到齐了再抓?忽然腾琼走了出来,周健强又不自主地吓了一跳,但看周围人并没有什么异常之sè,方定了定心神,站在那里等着他。不过,他的左手隐晦地背在后腰处;一撩衣服,就可以抽出一把刀把子冲下的砍刀。

阿兰的左手腕被周健强握着,她的左腿微微后撤,右腿紧绷,右拳紧握。在周健强右后侧摆出一个格斗擒拿地起势,极巧妙地避开了周健强大部分的目光,何况他现在地注意力都集中在腾琼的身上。

腾琼脸上挂着笑,缓步冲周健强方的向走了过去。不过,在他走到二人身旁时并没有停下,看都不曾看二人一眼,直直地朝站外走去。就好像,他要迎过去的并不是二人,而是站外的一位老朋友。

周健强疑惑了,不过左手依旧在jing惕着。阿兰明白了腾琼的意思,做出的动作不着痕迹地收起。

腾琼出了站外,打了辆出租车走了。

“进去买两张车票。”周健强一面注意着四周,一面对阿兰说道。

“我不知道去哪儿,你买吧!”阿兰嘟囔了句。

“随便去哪都行。”

“我身上没钱。”

“给你。”

“你去吧,我一个人不敢。”阿兰没有接钱,笑着央求道。

周健强没法儿,只得拉着她进去,亲自买了两张票。但见周围,并没有什么可疑人,周健强疑惑的同时,安下几分心。带着阿兰坐到窗口,等候着汽车出发的点数,这里一抬头刚好能看到外面。

时间过得很慢,售票厅里的人也多了起来,也愈发的显得吵闹了。周健强不喜欢这,不过他也时常注意着,当中应该没有什么便衣。有些灰尘的大理石贴砖大柱,可以从上看到后面的人并不是怎么样的注意着这里,倒是有些小偷,被他看到了。不过,他这时也没法子去管了;一个不好,可能因为做好事把自己一同送了进去。

看看时间,快到九点了,真是难熬啊!

阿兰大概睡着了,头一直靠在他的肩膀上,双手还抱着他的右臂。大概是怕自己跑了,周健强笑着想。趁这时,他拿出手机给老牛拨了一个电话。

电话接通,老牛很安全,跟肉蛋都在山里,打算翻过山到另一边有人烟的地方,找个交通工具,到老地方。老牛问了他的情况,提醒几句,说他们见到的一个车站都是条子跟小混混;问他要不要到这里,来的话,他们等着。周健强说不了,想起方才的腾琼,留了个心。刚挂断电话,阿兰就醒了,问他到没到点儿,嘴里抱怨手机也落到了酒吧里,也打断了他的思路。周健强说快了,起身带着他到外面,寻到了那辆已经在停车处转悠的大巴车。车门处站着一个跟车的,不住对外面喊要去哪里哪里,车子又转悠了十多分钟,驶出了停车处。

又在附近街道转悠了半个小时,拉了十几个人,车子才算正式上路,这时车内的人员也才坐满多半之数。

周健强跟阿兰坐在最后排的窗口处,这里能看到车内所有的情况,有情况时,也可以跳窗逃跑。虽说最后一排的窗口离地面高了些,但五层楼都能跳下,何况这里。阿兰靠着他的肩膀,很疲累的样子。虽然沉默,周健强却很享受这种感觉的样子。

车头处的小电视放着不知什么时候的影片,sè彩有些昏暗,放的声音倒很低,人们大多靠在座背上看着,也有看着窗外的。

阿兰动了一下,紧了紧抱着的胳膊,嘴里不知嘟囔句什么,又没反应了。周健强笑了,看看,轻轻把脸靠在了她头上,感受到些温度,香气,笑得很甜。

其实,混这行的,也有求个安稳的。就像华爷那样。其实,大多混着混着就累了。就像华爷他们那样的。浸血的刀尖上,想求个安稳,哪有那么容易?

佛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可是,若能舍得。

车子上了高速,窗外的景物都换了一种。护栏,车辆,树木,电杆……背景却是那无穷无尽、翠墨浓郁的高山。忽有沟壑纵横而下,断崖处不乏有露出根须或干脆生长在断崖上的树木。

不知什么时候,周健强喜欢上了这些不高不矮的土山,喜欢在那沟上沟下纵情撒欢。也不知什么时候,周健强的生活中少了它们,都差不多退到了尘封的记忆当中。

究竟是岁月尘封了它,还是别的什么,他不知道。但有一点他敢肯定,他是喜欢的。

车子行不多时,临近一处收费站时,被交jing指挥着靠边停下。交jing在盘查司机,从哪来;到哪去?拉了多少人?司机都一一如实答了。做完笔录,又查了驾照,车检之类的。

张志一人背着手上了车,环视眼车内,指着司机座后的柴油桶,说道:“你这柴油桶不能往这儿放啊,不安全这个!”司机忙转身堆笑着连说几个,马上处理。

张志向里走去,来回扫视着过道两旁的乘客。忽然转身对着司机问:“乘客安全带是不是刚系上去的?啊;跟我们打游击战呢是吗?”张志说得还真对,大部分的乘客都是司机远远地看见交jing在前头,微微放缓了车速,要求乘客系上去的。不过还没等司机回话,乘客便三三两两地说,一上车就系上了。这是彻底贯彻了“与人方便,自己方便”的妙理!司机回头没有说话,一个劲地冲张志嘿嘿堆笑。

张志没再追究,沿着过道走了一通,像是例行检查。完事下了车。不过在最后转身的时候,还是扫了两眼周健强与阿兰。

从视野里一出现交jing,周健强的心就在慌跳。直到看清领头的竟然是张志,他差点就坐不住了。这人他可认得,堂堂刑jing大队队长,打过那么几次交道,不过都不怎么光彩。他在这里拦车,那不是摆明了要抓自己的吗!要不是因为车速过快,后边的车子不时飞过一辆,周健强就带着阿兰跳了下去。

不过再一看周围地界,周健强有点灰心,再看看还在沉睡的阿兰,周健强只剩下了自嘲。跳车逃是没有机会的,如果带着阿兰;在这里,不妨杀两个jing察,逼走乘客,驾着车到一个合适的地段,再弃车逃走。周健强有了想法,左手伸到了背后。

张志的举动叫他很吃惊,难道最近jing察闲的没事真把交jing队的活儿也揽了?不然堂堂的刑jing大队队长怎么也干起了这营生?周健强疑惑,忽然觉得这有问题。但车子确确实实地开了,交jing们又去盘查下一辆车去了,连司机的罚单都没有开。周健强觉得这是个yin谋,他忽然想到了老牛俩人,但他没着急着拨电话。等车子过了收费站,又行了半个小时,周健强这才拿出手机,隐晦的问了几句。还是很安全啊!周健强真糊涂了,最起码在这件事上,他摸不清东南西北了。难不成最近jing察局没给发工资,jing察都不给真心办案了,到这里收点儿“外快”?不然怎么前一个腾琼,后一个张志的?最起码自己是跟纵火案有关联的,他们又是有证据的。

抛开这些“因为所以”,周健强突然敢肯定他们是有意的!不是故意,而是有意!这“有意”二字折shè出的,是他们计划中的一部分!这计划是什么?周健强陷入了沉思当中。

只是任他前前后后如何观察注意车内的人员,也不曾看到过阿兰的眼睫毛在车停时微微颤动了一下,在张志上来的时候,张开一道小缝看了一下。

行至中午,车子驶入一处服务站。车上人员也都相继拿着贵重东西下了车,周健强叫醒阿兰,也跟着下了车。上趟厕所,买了包烟,带着阿兰进去吃了点饭;上车前,又带她买了些吃喝的东西。

路上阿兰没有再睡,吃起了零食,折腾的周健强成了“垃圾桶”了,直到黄昏时分,才算消停。

车子是往偏西南方向行驶的,窗外刚好看到夕阳。有那么沉沉的、红红的一轮,不再是多么炙热的逼人,悬在山头的不高处。它周边的云,都是灿烂夺目的;下方的湖面,在微风地吹拂下,那些倒影有些“摇摆不定”。掠过窗口的风是清凉的,带走了车内飘舞的烟。

远处有牧民赶着牛羊慢慢地归家,随行撒欢的狼狗。飞鸟也在欢呼地归巢,花草树木也在微风中摇晃着身形。

车内很静,只有影片播放出的低低地声音。

天sè渐暗,车子进了县城。该下车了。

周健强带着阿兰,拎着些东西,随着人群出了车站。打了辆改装后的三轮车,往农村去。

天早黑了,吹着凉凉的风。三轮车打着昏暗的灯光,在年久失修的马路上颠颠簸簸地行进着。两旁是山沟田地,树木杂草,看不到尽头;不过此刻都是朦朦胧胧的暗影,更不能看的太远。或许还有那远处村庄释放出的灯光,稀稀疏疏的散落在黑暗中,为这夜平添了一丝向往之处。路上来往的车辆也少,越走越少见。天上的星星倒是很多,夜空也是少有的清澈,清澈的让人心中不由宁静。

阿兰大概很少见这些,特别是这种场合下。这时,左顾右盼地看着外面;想要看清天上的光景,但又恨错过了地上的景物。周健强静静地看着,内心很舒悦,后来不由轻哼起了那首《夜半时分》。阿兰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做了个鬼脸,意思是很难听。周健强笑了一下,依旧在哼着。一支又一支的烟火,飘离出丝丝蓝烟,被渐渐的落在了车子的后方。

行了一个小时左右,三轮车靠在马路边停了下。路两边是一所被隔开的村子,此刻还有些家里的灯光是亮着的。周健强付了钱,带着阿兰下了车,看看四周,像是在感慨。片刻,才带着她下了马路,沿着土路左拐右折地往村北头一家走去。

村内响起了狗叫,叫唤几声又都停歇了下去。

来到一处破旧的院落,翻过墙,踏着丛生的杂草,走到了快要坍塌的土屋门前。周健强掏出把钥匙,打开有些锈迹的锁,推门走了进去。屋子因为常年没有人住,早已断了电,还好周健强在服务站时买了个手电筒。两个月前逃亡的时候,他与俩兄弟回来过一次,屋内除了多了些灰尘,cháo湿味重些,基本没什么变化。适当地打扫一下,就又能住人。

时间不早了,简单收拾下,二人躺在了一个炕上,不过隔着很远。一个挨着南墙,一个挨着北墙,衣服也都没脱。刚躺下没多久,周健强电话响了。拿起一看,是老牛的,一听:强子啊,回来吧!华爷在这里等着你,知道你跑得远,华爷的耐心只有三天。声音的“背景”竟然是老牛跟肉蛋地惨叫、怒骂!

周健强有些迷糊的心神,都在那一刻清醒地碎了!老牛跟肉蛋被捉住了!他突然起身要回去,随后,他自嘲地笑了笑,又躺下了。华爷的惯用手段他知道,他俩已经,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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