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

零碎的火星在黑暗中爆起四散,彤红的火苗猛地从熄灭不久的炭堆中蹿出,好像吐出了憋久的一口气,希克瑞将手中的简易火把递到火尖上,看着火焰似水银液体般淌上火把才高高举起,两处光源将黑暗驱逐大半,带来了充足的光明。

另一名刺客沉默地手中卷折的羊皮纸缓缓展开,微荡的火光下,黄褐色的纸面光洁如新,不见一丝褶皱,由漆黑墨水组成的线条在纸面上交缠折返,在柔和的火把之光中泛起点点油光。

“真有意思,你就找到了这东西?”英墨尔的目光在羊皮纸上游弋,得到了刺客无言而肯定的答复。

洞窟外的求助声在场的七人没人会相信,没有商人会带着货物来到海拔八千米以上的卡盖什山巅,这里除了那些不通物贸的石头墩子外,只有满目的雪霜与凶恶的兽类,最异想天开的商人也不会将卡盖什山住民定为贸易对象。

但希克瑞手下的刺客却没有在洞窟外发现任何可疑的身影,这位精通刺杀与隐蔽的大师没有在带雪的寒风中发现法术的痕迹,地面的落雪上也不见踪迹,茫茫山巅雪地中只有一卷孤零零地羊皮纸为匆匆来客的存在证明。

羊皮纸上勾连的线条组成了一幅营地地图,这些凝固的墨水痕迹没有中断的瑕疵,自然流畅仿佛一气呵成,希克瑞将手中的火把稍稍向下靠近了些,橘黄火光照亮了羊皮纸的边角,一小段字迹自阴影的追逐中仓皇逃出。

“并非所有人都希望狂潮席卷而下。”刺客首领逐字念出,这是林青第一次听到希克瑞开口,低沉沙哑的嗓音以极低极轻的声调吐出,就像浑浊水流中警惕矫捷的鱼苗,每个词都在出口的瞬间游离消散,躲进洞窟的黑暗中。

阿克雷斯的守林人伸出左手捏住了羊皮纸,拇指与食指在纸面上轻轻摩挲,英墨尔的眼中浮现出一丝了然:“德雷索尼亚常见的小羔羊皮,皮质普通但是做工硝制精细,是法师工匠的手艺。”

“羊皮纸上还涂了……”英墨尔抽回左手,将食指含在口中,在味蕾的回忆中思索片刻后才接上下句,“德雷索山羊油和黑三色堇汁,这也是法术卷轴的防冻工序。”

“虽然羊皮纸的主人特地选择德雷索尼亚常见的材料,但他的目的很明显,要在卡盖什山上交给我们,所以他涂上了山羊油和黑三色堇汁熬煮的防冻膏,”守林人指着羊皮纸面在火光下泛起油光分析道,“涂抹山羊油防冻在北地确实是常见的行为,可那些领主的书记官可不知道三色堇汁能够去除腥檀味,只有法师和那些大贵族会为了除臭加上三色堇汁。”

“而黑三色堇作为珍稀观赏植物在尼米亚难得一见,我几乎想不出哪个帝国贵族和法师会使用黑三色堇汁制作防冻油膏,那么羊皮纸的主人,最有可能来自托暮兰达法师塔,但也是最令人头疼的。”

英墨尔看向林青,紧皱的眉头喻明了他的苦恼:“没有人会知道托暮兰达那群疯狂追求知识的法师想做什么,他们的态度总是模棱两可,又或许是其他的势力想要假借托暮兰达之名,总之我无法判断这张地图是真是假,善意的援助还是恶意的骗局。”

沉默许久的林青收回羊皮地图上的目光,他四下环顾,六名刺杀者都望向自己,等待着他的决定。

“既然难断真假,那我们自己来验证就好,”林青抬起掩在袖袍下的左手,一只巴掌大的纸折小鸟赫然躺在掌中,尖喙,双翅,尾羽,流线型的娇小身躯活灵活现,墨水点上的双目透着一股生机,一点也没有死物的暮气,“亲眼所见才能相信。”

“啾啾!”

林青空出的右手并起食指中指,对着纸折小鸟凌空一点,一声清脆的啼鸣如雏鸟初生般响起,躺在掌上的纸鸟晃着脑袋站起,又是一声轻鸣后,扑腾起翅膀飞出了洞窟。

“这……是炼金造物?”英墨尔目瞪口呆,这名守林人从未见过如此鲜活的炼金物品,在林青驱使纸鸟的瞬间,守林人能看到星火般的动物灵性在毫无血肉的身躯上绽放,仿佛沉睡的星辰重燃,如果忽略那苍白构造的外表,在他的灵界视野中完全就是一只活生生的飞鸟。

林青没有回应守林人的震撼,他还在适应左眼转换的新视界,阴影与岩壁快速向后拉长,拖出一道道残像,直到冲出这狭小的空间束缚,迎着风雪和星光将其甩在身后,以高速攀升的视角令下方的一切一览无遗。

这是从折纸店老板娘处购买的辅助型侦查飞鸟,在主神的评价中高达三星,它能够以超过每秒200米的速度高速飞行,在暴风雪,飓风,巨浪,烈焰中穿行无阻,可在两百公里的直径内由使用者直接操纵,并将纸鸟双眼中的景物传达至使用者的左眼中,甚至在保持低速飞行时在身边布下与四周环境融为一体并躲避法术侦测的幻象,除了是个只能使用一小时的消耗品外,50奖励点的价格确实称得上物美价廉。

如今正值午夜,繁密的星辰将夜空点缀得恰到好处,林青控制着纸鸟在寒风中振翅而起,把视野提升到了数百米的高空,身下覆盖皑皑白雪的宏伟山脉如天柱般往天空延伸,它古老沧桑的身影占据了眼中的一切空隙,只有在尽力往山脚眺望时才能看见卡盖什山脉向四周辐射出的山脉轮廓,在这世界之巅,确实有一览众山小的心境感悟。

让纸鸟继续沿着山脉向上飞行,洞窟中的林青取过羊皮地图,领着六人走过不长的洞窟通道,离开了暂时藏身的岩洞。

循着利用高空视野判断出的便捷路径,一行七人一路踏着积雪前行,本就零散的灌木植被愈加稀疏,嶙峋的突出岩石开始代替平实的雪地冻壤,战争遗留的疮疤也渐渐出现在众人眼前。

碎裂的盔甲,残破的剑锤,以及一同掩埋在雪地中,青紫的矮人地精尸体,它们藏在白雪中,倚在山石边,与卡盖什山下血腥刺鼻,略带硝烟的新鲜战争味道不同,数目庞大的阵亡者与军械像历史般被风雪淹没,入眼处只有火焰燃尽后的落寞与死寂,空荡荡地徘徊在心头。

脚步一刻不停,在七人行走于昔日战场中时,纸折飞鸟已提前到达了地精的营地,那是一个天然的半凹低地,四周突出高耸的山岩将寒风吹雪挡住,只留一处背风的出口,低地中布满了简陋破旧的帐篷,一丛丛篝火安插在帐篷间,围满了依偎着瑟瑟发抖的取暖地精和座狼。

地精们身上裹着各色的毛皮与布料,怪异的混搭风明显取材自矮人,那些适合地精身材的铁甲与武器都散乱地弃在四周,没有人会在寒冬贴身穿上铁甲,冰冷的金属会粘在血肉下,直到咬下一块才肯离开,地精也一样。

每一座篝火中央都挂着一口大锅,这些杂食地精再次发扬就地取材的风格,大锅里翻滚着雪地里翻出的草根,树皮,苔藓以及矮人的尸块,从地精与座狼望着大锅垂涎欲滴的表情来看,卡盖什峰的风味特产确实很符合它们的口味。

林青皱了皱眉头,不再去观察地精,控制折纸飞鸟围着营地转了数圈,与手中的羊皮地图仔细对比,结果地图果真与地精营地的实景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