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便有诏书传出曰:禁舅姑拜公主,父母拜王妃。

自古君臣父子,社稷重于小家。那些有女嫁入皇家及郎君尚主的家中,虽也荣耀,但君臣分明,难免失了真意。此番恩诏一出,这君臣真如一家,众臣百姓谁人不赞圣人仁孝?

王润听得此事,也是大喜过望。如此一来,她与娘家父母相见再不必行君臣大礼,可解了她多年心头烦恼。又思及崔氏寿辰,自己便也能上门贺上一贺,一慰思家之苦。

缠枝绕枝等人见她欢喜,更是心中喜悦。

晚间李治回来,细看妻子脸上掩不住的笑容,不由也笑了,道:“心头松快了,便开心了吧!”

王润笑道:“圣人隆恩浩荡,敢不涕零谢恩。”

李治放下茶盏,笑道:“你不必谢阿爷,只谢我才是。”

王润素来心思灵透,听了这话,便明白过来,却是吃了一惊,道:“这竟是九郎的主意么?”

李治含笑道:“可不是我,看你怎么谢我。”

王润心中感动,嘴上却是不肯认,只说道:“一点子小事便来邀功了,好不害臊!”

李治佯怒道:“好没良心,我在阿爷那里这样下功夫,你却一句谢都没有,真让人伤心。”

王润抿嘴一笑,道:“那你要什么?”

李治挑挑眉,在王润耳边轻声说了一句,王润脸上顿时大红,啐了一口,转身往里去了。李治将茶饮尽,也跟进里面去了。

崔氏大寿这日,果然宾客盈门,热闹不绝。

不说王家本家诸族人皆到了,便是崔家及卢家、柳家等亲眷有些联络交往的,皆都来了。合家上下王思政起,便是王澈也被拉来招待,各仆从侍女,皆忙得脚不沾地。

内院之内,崔氏满面笑容地坐在正厅的主榻上,本家的两位妯娌各坐在一边的首座上说话。

王家的人口庞大,但到了崔氏这个岁数还健在的,同辈的却没剩几个了。这两位老妯娌也已经是堂房的了。

其中陪坐在左上首那个头发花白,满面皱纹的是老四房的长辈王周氏,其夫业已过世,子孙倒也不少,也算是王氏族中挺旺盛的一支了。那王周氏就着乳母的怀中看过王沣的长子王远后,啧啧赞了几声,含笑道:“阿嫂好福气,到如今四世同堂了。瞧咱们远哥儿,生得真好,长大后一定如他父亲一般,光耀门楣。”。

崔氏看着曾孙,心里也着实欢喜,笑道:“你倒说起我了,你曾孙子都要入学了,反倒羡慕起我了,岂不是让人笑话。”崔氏看了看在乳母怀里已经睡着的王远,便示意乳母把孩子抱下去。

王周氏听说,面上便带了一丝骄傲,口中却是谦虚地道:“他还小呢,经不得阿嫂这样夸。只是胜在肯花功夫念书。”

崔氏道:“他小小年纪就这样懂事,已经很不错了。看如今的小郎君,有哪个这样小就这样懂事的?”

王周氏别的没什么,只对这曾孙子爱若心肝,听了崔氏的话,心里美得什么似的,嘴里却只是谦虚道:“哪里哪里!”

两人一边互捧,众人也说些好话,场面愈发欢喜热闹起来。

却不想,竟惹恼了另一位崔氏与王周氏的堂妯娌。

在另一旁坐的另一位老妪是老七房的老祖宗王钱氏。

这王钱氏此时的心情与其说是恼怒,倒不如说是泛酸。

十指有长短,兄弟也有优锉。并州王氏虽然门第高,但不代表每一户都有钱啊!王思政这一支是他一辈子打仗发的财,还有崔氏柳氏等女眷们会经营打算才有今日的家底。但别房们却也有不善生计的,老七房便是一例。

家门里如今在京的,王思政这一辈,王思政如果是佼佼者,那么王钱氏之夫便是那个最锉的了。可人有时候很奇怪,倒霉起来就很倒霉。此人到如今这么大年纪了,一事无成,一家子只靠些薄产熬日子,庸碌无为,年轻时好高骛远,临老了怨天尤人。生的子女孙辈也无甚出息的,偏偏他有一样比人强,就是命长。

人家一个风寒都能一命呜呼,他却是连什么战事旱涝乃至瘟疫都扛住了,什么天灾**都不怕。熬到如今,熬得众兄弟都快死光了,偏他还活得好好的。到如今京中这一辈只剩了王思政,王裕和他,更被人比着,一个是前朝名将,一个是驸马,比得他什么都不是,更穷得快饿死了,只好让次孙娶了个商家女,带来大笔的嫁妆,才勉强维持住了衣食住行。更让族中众人对他家更是鄙薄。

王钱氏对崔氏也是这样的心思,比了一辈子,输了一辈子,可屡败屡战,寒酸带刺永不打折。

此时这王钱氏见王周氏和崔氏互捧得欢喜,心里早不自在了,此时便挑挑眉,道:“说来二郎家的怎么还没有消息么?这好事可该成双,大郎已经有了后,二郎家若再给阿嫂添个曾孙,可不就两全其美了吗?”

此话一出,室内顿时一静。坐在下首陪着几个族内妯娌说话的齐氏脸上已经僵住了。王浚和齐氏不大和睦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夫妻不亲近,如何会有孩子?这王钱氏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王周氏嘴角直抽抽,这个蠢货!没带脑子出门是不是?!

王思政这一支如今势头正旺,柳氏之兄官拜中书舍人,出入宫中,十分频繁。王沣王浚一文一武,渐渐崭露头角。王澈虽然还小,但聪明过人,已可见未来前途不可限量。尤其还有一个位列晋王妃的王润,那可是皇家的媳妇,正经的王妃殿下。晋王殿下有多受宠,谁不知道啊?而且晋王妃已经怀有身孕,男女尚不确定,圣人皇后便多有眷顾,受宠可见一斑。

并州王氏虽是高门大族,但最煊赫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本朝以来,圣人对世家且依仗且忌惮,当今最倚重的还是从前帮他打天下的隋末唐初的文官武将们。王家的辉煌已经过去了,在五姓七门之中的排行已经渐渐下降了。到如今已经是排在最末了。这样的世家偏枝,还有什么里子可以摆的?

这王钱氏到底有没有脑子?她还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吗?王周氏虽是一介妇人,但是脑子还不错,几个儿子也挺清醒,自然明白此时的风向。对于王钱氏的糊涂举动,只恨得牙根痒痒,自己好不容易哄得崔氏高兴了,又把话题带到曾孙上,还想着给自己的曾孙谋谋前程,谁知被她给毁了。

夫妻小有不和算什么,谁家的夫妻没个磕磕绊绊的?就算齐氏不能生,也能纳妾。便是再不行,王家有的是郎君,子嗣旺着呢,过继一个就是了。

而且今儿是崔氏的生辰,这盆冷水浇下去,岂不是让人失望,也叫人扫兴。而且是把王浚与齐氏夫妻的事拿出来说,更是得罪了齐氏。齐氏虽在王家不如卢氏得宠,但也不是好欺负的。而且还当着那么多女眷的面,明显是打崔氏的脸。便是崔氏城府再深,脸上的笑意也不由淡了几分。

其余女眷也察觉了,不由暗暗咋舌,心道这王钱氏还真不是普通的无脑。

王钱氏也是一时心中不愤,话一出口就后悔了,本指望王周氏打个圆场,但王周氏正恼她呢,怎么会管她?故一时这场面竟冷下来。

正在这时,还是柳奭之妻郑氏笑道:“今日大伙儿都来了,出嫁的女儿们都回来了,只可惜少了润娘……哦,瞧我这嘴,真是该打,如今该称呼‘晋王妃’。自她出嫁后,可未曾在家里见过她了。”

郑氏是诰命,见过多少大场面了,如何会在这里失言?众人都心知肚明,这话是说给人听呢,提醒那人不要忘了,王家还有位高嫁入皇家的孙女儿呢!而今日的寿星正是这位晋王妃的嫡亲祖母。

果然王钱氏脸上一白,眼中闪过懊悔与惧怕,众人也不去理她。

古语有云,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崔氏脸上方才转过神来,笑道:“前儿她阿娘去瞧过了,肚子越发大了,宫里打发来的人看得严,实在不自由。”

卢氏之母卢江氏笑道:“那也是王妃殿下的福气不是?瞧瞧天下那么些女子,谁有她的福气?”

众人也都笑道:“这话说的很是呢,哪个有王妃殿下这么大的福气呢!等过些时日,王妃殿下就给您添个曾外孙,您的福气才大呢!”

崔氏脸上才带了笑,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场面才热闹起来。

正说着,却见柳氏带了人急匆匆进来了,满面带了笑,道:“阿家大喜,咱们王妃殿下要亲自来给您贺寿了。”

众人听了这话,皆是大惊。尤其是崔氏,真是又惊又喜,颤颤巍巍地扶着丫头的手从榻上站起,道:“是润娘……真是润娘要来了?”

柳氏笑道:“正是呢!方才已有王府的人来了,算算时候也快到了。”

崔氏喜得眉毛都要舞起来了,忙道:“好!好!好!”说着便要起身往柳氏忙扶住她,

作者有话要说:吃了半年的中药,终于有了好消息,我已经怀孕三个多月了,两个月时还因为保胎而请假了一个月,天天在床上躺着。如今虽然好些了,但是身体还是不行。脑中虽然不断构思,但是不能写出来。前两天瞒着老妈坐在电脑前两三个钟头写了三千多字,然后就累的不得了,重新躺了两天才好些,所以更新要等了。不过我会保证不会坑的。谢谢大家!

接下来还有几章残稿,看什么时候整理出来发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