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姑娘,别来无恙?小生这厢有礼了!”宇文克俭不光爱臭美,还特别爱附庸风雅。

鸨母说的没错,沐漪寒这几日确实身子不大舒服。她午饭也没吃,无精打采地倚在床侧,想到宇文睿,想到尊主的命令,更加心乱如麻。

门外廊上的噪杂声把她从浑浑噩噩中吵醒,她一晃神的功夫,一身风骚红衣的宇文克俭已经杵在了她的眼前。

沐漪寒大惊。

这个少年是什么来头、什么身份,她再清楚不过。若只是如此,她至多是打起精神应付一番也就罢了。最最关键的,这个年纪比自己还要小上几岁的少年,周身散发着让人无法忽视的狂傲气息。尤其是那双眼睛,每每看向自己的时候,仿佛是盯紧了势在必得的猎物一般。

沐漪寒自问阅人颇多,从小到大所经历的种种也是不少,可面对这样一个少年,她还是从骨子里感到恐慌不安。

无论心中作何想法,眼前这主儿都是得罪不得的。

沐漪寒忙敛衽拜道:“原来是二公子。漪寒有礼了!”

眼见着沐漪寒鬓发松散,不施粉黛,容颜间懒懒的,一副美人朝慵起的模样,宇文克俭心里猫抓鼠咬一般的难耐。他也顾不得什么风雅不风雅了,抢上一步,抓住沐漪寒的双手,一双眼睛在沐漪寒的脸上、身上乱瞟。

“沐姑娘,咱们坐下好好说话儿。”他说着,便把沐漪寒往床侧带。

沐漪寒如遭雷击,一时心急,也顾不得他是什么身份了,使尽全力甩脱开他,咬唇道:“二公子!恕漪寒身子不适,不能相陪!请二公子找别的姐妹去吧!”

宇文克俭虽然从小养得娇贵,但世家子弟多少也是习学过一些防身武艺的,沐漪寒是个柔质女子,这一挣并未将他如何。若是换个人这般对他,宇文克俭怕是早怒气冲冲地要杀了对方泄愤了,可他就是欢喜沐漪寒的容貌性情,被美人拒绝也不着恼,阴恻恻笑道:“沐姑娘身子不适,该早对我说,我相王府什么好医好药没有?只要沐姑娘开口……”

他说着,凑近了沐漪寒,语声暧昧,“……整个相王府都给了沐姑娘,也未尝不可……”

沐漪寒又惊又愤,急向后退,却不防背后便是床榻,退无可退,腿弯磕在床沿上,身体就势仰躺在了床榻上,不由得惊呼一声。

宇文克俭得意地哈哈一笑,欺身上前,一手扣住沐漪寒的腰肢,一手撑在她的身侧,“沐姑娘这般迫不及待了?你放心,小爷顾忌着你的身子骨儿,会好生疼爱你的……”

“你无耻!”沐漪寒扬手抽向他的脸颊。

却被宇文克俭劈手攥住了手掌,眯缝着的眼角射出危险的光芒,“沐姑娘,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敢骂小爷我无耻?你干得就是世间最无耻的贱业!这副身子就是千人枕万人上的!装什么贞洁烈女!”

沐漪寒想大喊“救命”,却情知此时此地无人救得了自己。她又听到宇文克俭所说的话,更是气苦,悲从中来。

宇文克俭压制着沐漪寒的身体,突见她眼角淌下泪水来,心里顿感烦躁,懊恼道:“你哭什么?难道从了小爷就让你这么不堪了?”

沐漪寒泪流满面,倔强地咬着嘴唇别过头,看都不看他。

宇文克俭心里更烦,“我知道你的心思。你惦记着我大哥!哼!别打量我是傻子,当年你搭台子招入幕之宾,那贵人是谁,别以为我不知道!”

沐漪寒闻言,心头更是慌乱,忍不住扭过脸看着他。

“呵!你果然在意我大哥,只要提到他,你就这副担心的样子,”宇文克俭自嘲一笑,“他当年是不是包了你的身子?从此以后,大周就没人敢多动你一手指头了?我那时候年纪小,却也懂事了!”

沐漪寒听到这话头儿,纵然身体不得自由,心神也是一松。

宇文克俭犹自神经质地絮絮着:“他是嫡出,他是相王世子,他是我大哥,他从一出生就注定事事压在我头上!父王什么大事都只同他商量,连皇帝都亲近他,信重他,让他领着兵部的职衔……可这又有什么了不起的!别说什么相王世子,就算他是相王又怎样!我将来……哼!这天下都是我的!”

他几近癫狂地嘶吼着,沐漪寒被他攥疼了手腕,痛得紧皱眉头。

“漪寒!漪寒你只要跟了我,以后我得了天下,封你做贵妃!不!封你做皇后!只要你跟了我……”宇文克俭越说越癫狂,两只眼睛几乎充血。

沐漪寒听得胆战心惊,眼看那张扭曲的面孔就要俯身而下,她紧闭双眼,咬紧牙关,想着可能要受到的屈辱,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砰——

压抑在身体上方的黑暗,伴着一声闷响消失不见了。

沐漪寒诧异地睁眼,只见宇文克俭趴在地上,布衣老者绷着一张脸,背着手站在自己的面前。

“于总管!”自从在尊主手下做事时起,沐漪寒第一次对这位于总管心生感激。

宇文克俭费力地从地上爬起来,一张俊脸上一块青一块紫,身上的崭新红袍也不复鲜亮。

“你敢打我!”他怒指着于总管的脸。

于总管根本不在乎他,睨着他,沉声道:“你做的事,该打!”

“你……”宇文克俭恨恨的,“你不过就是我家的奴才!谁给你的权力敢这么嚣张!”

听到“奴才”两个字,于总管双眼一眯,迸射出一道寒光。

宇文克俭没来由地一哆嗦,那一瞬,他觉得那道寒光里,有杀气。

“都是替尊主做事的,二公子别忒抬高了自己的身份!”于总管冷道。

宇文克俭揉着脸颊上的青紫,疼得直龇牙,不服气道:“为尊主做事?哼!将来这天下都是……”

“二公子最好谨言慎行!”于总管截住他的话头儿,“将来如何,那是将来的事,现在的天下,还是宇文睿的天下!”

宇文克俭被噎住,不甘心地盯紧沐漪寒,可下一瞬,于总管就挡住了他的视线,宇文克俭竟是没看清他身形如何动作的。

“二公子最好也别打沐姑娘的主意,不然,尊主那里不好交代。”

宇文克俭难以置信地盯紧于总管,“她……”

“她是尊主一步重要的棋子,不是二公子可以动的。”于总管不屑地看着他。

沐漪寒听到“棋子”两个字,心中顿感悲凉。

宇文克俭拧着眉头,“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于总管鼻孔中哼了一声:“和二公子说过了,别忒高抬了自己!你现在可是连相王世子都不是……”

宇文克俭恨得牙根痒痒,“你敢打我,此事我要向尊主秉明!”

于总管却是一副闲庭信步的悠然,“二公子最好别自找麻烦,尊主若是知道你打起沐姑娘的主意,怕是大事不好的……是你。”

宇文克俭一口怒气憋在胸口,咽也不是,吐也不是,“我的护卫呢?”

“你说那俩小子啊?”于总管遥遥一指门口,“外面,一个脱臼,一个胳膊折了,趴在门口哼唧呢!”

“老东西!咱们走着瞧!”宇文克俭丢下一句狠话,愤愤地摔门走了。

“一代不如一代啊……”于总管凝着那扇被摔上的门,自言自语着,状似慨叹,又似惋惜。

“多谢于总管相救之恩!”沐漪寒盈盈拜道。

于总管无所谓地摆摆手,“老夫为的是尊主的大业,你不必放在心上。若要感激,就多用些心思办好尊主的事吧。”

沐漪寒闻言,心中顿觉寒凉。

宇文睿用过晚膳,又巴巴儿地跑来坤泰宫,看着景砚喝了些米粥,又吃了些清淡小菜。

“要我说,阿嫂如今也该正经饮食了。天天这么清粥小菜的,谁能受得了啊?都饿瘦了……”

景砚嗔怪她一眼:当着下人的面,又开始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

“这是施大人要求的,这汤药必得配着清淡饮食才好,油腻腻的容易解了药性。何况,哀家觉得,这清粥小菜很好。”

宇文睿登时垮了脸。无欲无求什么的,阿嫂快成仙了。关键是,你无欲无求了,我怎么办啊?我可是有欲有求的啊!虽说“鱼生火,肉生痰”,吃多了也是不好消化伤身体,可不吃荤腥什么的人就没血性啊。哎!没血性了就没那方面的欲|望了!咳咳……

景砚由秉笔服侍着喝了药汤,又漱了口,这小冤家居然半刻钟一声没响。转脸看过去,惊觉她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脸发呆。

景砚俏脸飞红,她都能想象得到,这小冤家不言不语地瞧着自己出神,脑子里定然是在转着些说不得的念头。

挥退了侍女,景砚素白的手掌在宇文睿的眼前晃了晃,“无忧!”

“啊!”宇文睿猛然回神,见阿嫂正蹙着眉看自己,脸上一热——

刚把阿嫂按在榻上,还没来得及剥衣衫呢,就这么醒神了,真是可惜……

景砚强压下羞意,无视她痴迷的目光,板着面孔道:“无忧,你是不是有事瞒着哀家?”

宇文睿眨巴眨巴眼睛,脑子还懵懂着,一时没解其意。

景砚默默叹了口气:“安和郡主和悦儿……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

阿嫂英明!

宇文睿忍不住在心里给景砚竖起大拇指,可也只是在心里想想罢了,嘴上却是一径的否认:“没啊!她们好着呢!”

景砚却是根本不信的,也不多言,只定定地瞧着她。

宇文睿被她瞧得头皮发炸,心里发毛,挤出个笑容:“阿嫂这么瞧着我做什么?是不是看我长得好看?忍不住多看几眼?”

呸!景砚默默啐小冤家——

挺大的姑娘家家的,脸皮这样厚!嗯,其实也挺好看的……咦,我在想什么?

她忙收敛心神,悠悠道:“无忧,你小时候便答应过哀家,一辈子都不会欺骗哀家的。”

宇文睿好想哭,暗骂自己小时候吃饱了撑的:追姑娘哪有不撒谎的啊?不撒谎、不胡说八道、不厚脸皮,能追到姑娘吗?

呜呜呜……阿嫂,我真不是有意想骗你的,真的是为你的病情着想,怕你忧心啊!

景嘉悦你个小混蛋!净给朕找麻烦!好想抽死你!

说,还是不说?

这是个问题。